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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洞房夜(四)

「撒帳西,錦帶流蘇四角垂。揭開便見娥面,輸卻仙郎捉帶枝。」

「撒帳南,好合情懷樂且耽。涼月好風庭戶爽,雙雙繡帶佩宜男。」

「撒帳北,津津一點眉間色。芙蓉帳暖度**,月娥苦邀蟾宮客。」

「撒帳上,交頸鴛鴦成兩兩。從今好夢什維熊,行見珠來入掌。」

喜娘一邊笑,一邊唱著祝詞,團手從籮筐里抓了把喜果,斜斜朝鴛鴦帳底下扔去。

「撒帳下,見說黃金光照社。今宵吉便夢相隨,來歲生男定聲價。」

「撒帳前,沉沉非霧亦非煙。香里金虯相隱映,文簫金遇彩鶯仙。」

「撒帳後,夫婦和諧長保守。從來夫唱婦相隨,莫作河東獅子吼。」

陳芸大姑娘上花橋,頭回經歷這種情景,只覺新奇有趣,就笑著享受了這場熱鬧。

馮媽媽看人撒完帳,又命令瑞雲端著托盤近前,然後親自斟了兩杯挨次遞給沈復、陳芸。

「一敬長命富貴!」馮媽媽溫聲細語,一面勸陳芸喝下,一面又拎起金樽酒壺倒滿一杯。

「二敬金玉滿堂!」沈復不等馮媽媽上來勸酒,爽快地搶了酒杯,一揚脖,咕嘟嘟悉數喝下。

「三敬狀元及第!」陳芸扭了扭身軀,迷離地望著周圍的人,閉著眼楮拼了命灌下去。

「四敬事事如意!」馮媽媽良心發現,這回居然只倒了半杯,「五敬五子登科!」

沈復見她口才驚人,一杯一杯端上來,盡是要灌醉人的節奏,連忙伸出手來,制止道︰「馮媽媽,今夜良辰美景,我們夫妻倆還有諸多事要做,你得識點相兒,不能再硬灌我們黃湯了!」

馮媽媽抿唇一笑,擺手道︰「爺兒盡管放心,您什麼酒量,我們幾個還能不清楚?至于女乃女乃嘛,今夜良宵,即便女乃女乃醉了,總還有爺兒在身邊,爺兒又有什麼好擔心?」

陳芸听了,羞愧地咬了咬唇,兩頰立刻泛起紅雲。

沈復見她滿臉紅雲,仍然暗自忍耐,更不願糟蹋了她一番心意,只得放任馮媽媽胡來。

「六敬福祿雙全!」陳芸酒量甚淺,五杯佳釀下肚,已然星眼朦朧,頭腦發昏。

「七敬七子團圓!」

沈復見馮媽媽沒完沒了,心里隱隱有些不開心了,可礙于良辰吉日,委實不好給她顏色瞧。

「八敬八仙上壽!」馮媽媽見陳芸越發醉了,于是只略略斟了一口,「九敬鶴鳴九皋!」

沈復一口喝下第九杯,舉止十分灑月兌,宛如綠林杰士

「十敬闔府安泰!」

「哎呀,忙忙叨叨了半天,程序終于走完了!」馮媽媽扶著腰枝,擺出一副累死了的姿態,「這下子,三爺兒便是想留我,我也不敢多逗留,耽誤您和女乃女乃安歇!」

說罷,馮媽媽一招手,紅娘、喜娘等人會意,紛紛作揖退出去。瑞雲、瑞彩殿後,掩上房門。

陳芸這麼多杯酒下肚,腦子里已經混沌不清,又見人烏拉拉走個精光,房里頓時只剩下自己于沈復,心里又激動又壓抑,明明有很多親昵的話要對沈復說,可奄忽成了鋸嘴的葫蘆,硬生生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沈復見她久久保持沉默,先開口道︰「芸姐兒該大半天沒吃東西了,此時可有餓意?」

「有點!」陳芸笑容淺淺,「原以為你會很快過來揭蓋頭,哪成想,你耽擱了許久才來!」

「我自然巴不得拜堂後就來揭蓋頭,可爹強留我應酬賓客,我也不好違拗他的意思!」

「今夜,賓客很多嗎?」陳芸眼波流動,微微抬起的眼瞼漾起了平時少有的溫柔。

「今夜賓客滿座,勝友如雲,光是翅席,便擺了四五十桌呢!」沈復鳴鳴得意地說著,忽然伸手握住陳芸的縴縴玉手,道︰「暫且不提這個,來,我帶你吃點心去!」

陳芸愣了一下,疑道︰「外面還沒散席,我們公然出去,萬一給人瞧見了,不大好吧?」

「誰說要到外面去了?」沈復笑著看向陳芸,見她目露不解,就慢慢伸出手指,朝外間的羅漢床上的剔紅炕幾遠遠一指,「喏,那不是擺著幾碟糕點嗎?芸姐兒不必出去,只拿這些墊墊饑,如果還吃不飽,我再發話,讓瑞雲送些旁的吃食進來!」

陳芸湛然一笑,速速到了羅漢床踏腳邊,然後整衣坐下,隨手捏了一塊紅豆糕嚼食。

沈復坐到對面,眼見陳芸吃了一塊紅豆糕,又拿了千層糕、如意糕,獨獨對豬油酥糕視而不見,不禁奇道︰「我記得芸姐兒從前很喜歡豬油酥糕,怎麼今日忽然不愛了呢?」

陳芸諱莫如深,稍微愣神片刻,才道︰「不是不愛了,只是我還在齋戒當中,不便吃這個!」

沈復听得五迷三道的,疑惑著問︰「芸姐兒又不信佛,怎麼竟吃齋念佛了?奇怪,奇怪,真是太奇怪了!」沈復冥思苦想了片刻,又問︰「那,芸姐兒是從何時吃的齋?」

陳芸掰著手指頭心算了一會兒,道︰「滿打滿算,該有三月之久!」

「三個月?」沈復皺眉想了想,似乎是想通什麼了,突然又趴到炕幾

邊沿,直勾勾望著陳芸,問︰「三個月前,不正好是我胳膊月兌臼那陣子?原來芸姐兒是為我吃齋祈福呢!」

陳芸見他領會,心中竊喜,面上卻道︰「前陣子听鄧管家說,你的胳膊已經痊愈,只是未曾親眼目睹,我終究不大放心,而今見你舒卷自如,能舉能提,才算是徹底心安!」

「那位梁大夫也算醫中翹楚了,去年殘冬,他給我正骨過後,我的胳膊已經好了大半,後來又服了幾劑壯經長骨的藥,我如今已然恢復了!」沈復見陳芸面帶關心,忍不住調皮道︰「不過,好是好了,可每逢陰天打雷時,我的胳膊總隱隱作疼,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陳芸心疼,直抒胸臆︰「那還是沒好透,改日得請程大夫來復查才好,免得養癰成患!」

「逗你玩呢!」沈復憋不住了,忽然  大笑,「我挺尸般躺了三個月,每日好吃好喝養著,哪里還能不痊愈?」

陳芸倏地耷拉下臉,嗔怪道︰「明明好透了,還偏偏來騙我,你可真是壞透了!」

沈復疏狂任意慣了,見陳芸面露不快,趕緊說些俏皮話哄她開心。

陳芸也不是真置氣,只是氣沈復調戲人,又見他低聲下氣來哄自己,心頭那把無名火早熄滅了,不由舒心一笑。

婚房外面,紅皺皺的錦緞蓋住了廊檐,廊下掛了有十來盞大燈籠,照得院里光明如晝。

馮媽媽奉了陳氏的命令,翼翼小心地趴在窗邊偷听。听了半天,耳聞得小夫妻倆由最初的默然相對到歡聲笑語,馮媽媽再不敢偷听下去,急匆匆出了院子,趕到陳氏面前匯報。

「復兒歇下了?」陳氏剛指揮下人收拾了席面,眼見馮媽媽步伐矯健,一上來就問了這句。

馮媽媽垂肩控背,嘴上的笑意仍是不止︰「還沒呢,剛才听見三爺兒與女乃女乃在窗下說笑,我膽子小,害怕露了痕跡,不敢再听下去!」

「他倆從小熟識,雖說已有三四個月沒有見面,可小別勝新婚,估計也不會太疏遠!」陳氏翹首望著浩瀚星河,「明日還要宴請宗親,你務必仔細些,萬不能出現遺漏疏失!」

馮媽媽滿臉自信道︰「太太盡管放心,我從來事必躬親,絕不會差三錯四的,跌了太太的面子!」

陳氏欣慰地點了頭,又吩咐︰「等下我要回去歇息了,你不必跟著我了,且去落梅院住一晚。明日一早,你親自伺候芸兒梳妝打扮,順道給她講一講咱們府的規矩!」

馮媽媽微微頷首,目送著陳氏離開視線了,才慌慌整理衣襟,朝著西北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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