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歲靜笑了下，看著羅氏喝了會兒湯，鼻尖隱有花香浮動，如蘭清芳，如蓮馥郁，好聞極了！
寒歲靜忙問道「母親這屋里燻的是何香，竟這般好聞？」
「回小姐，夫人進來舊疾復發，奴婢們怕夫人難受，燻香都給停了，這味道應該是六少爺送的那盆秋日蓮心蘭的香味！」梅香笑著服身道。
秋日蓮心蘭是產自西域的一種珍惜蘭花，花開如蓮，秋日綻放，兩年前羅氏生辰，寒雪臣特意讓人從西域弄來的，羅氏很是喜歡，一直給擺在房里。
「這花開了？」寒歲靜疑惑的往放著蓮心蘭的窗邊走去。
「開了，入秋便開了！」梅香又道。
羅氏放下湯碗，望了眼寒歲靜，笑著取笑道「你呀！從來就是個粗心的，花都開了好些時日，這會兒才問起！」
「是啊！女兒好生粗心，不過母親，這花當真好看得緊！」寒歲靜望著小小蘭枝上墜著藍心白瓣的蘭花，眼中閃過驚艷。
藍色在花中本就少見，何況這藍色如絲如履竟然還長成了蓮花的模樣，若非親眼所見，還道是有人特地在蘭花花蕊中印上去的花樣。
「不僅好看，秋日蓮心乃花中極品很是珍貴，其花香還有鎮神安眠之功效。我近來睡得安穩，多少也有這花的功效！」羅氏擦了擦嘴角，笑著走到寒歲靜跟前道。
安眠！寒歲靜突然想到雲瑤說的燻香，不由問道「母親，前幾日我瞧見之前在父親跟前伺候的雲瑤，她說給您制了香，可有些效用？」
羅氏笑著指著腰間的一個淡紫色如意香囊「雲瑤制香的手藝是家傳淵源，自然是有些效用的，而且味道又清雅，我一貫喜歡，一直都戴著！」
「家傳淵源？」寒歲靜有些疑惑的望著羅氏。
羅氏拉著寒歲靜在一旁的榻上坐下，才解釋道「雲瑤也是個命苦的，說來她原本的出身並不差。她父親原是太醫院里的一位主司可因貪墨害人被抄了家，她才流落到我們府上為奴，她因喜好岐黃之道自小便跟著學醫，一些藥理頗為精通，尤其是制香的手藝，我瞧著比府里供的都要好！」
「原來如此！母親，我能看看嗎？」寒歲靜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如意香囊上。
「自然可以！」羅氏解下如意香囊，遞給寒歲靜又道「你若是歡喜，改日我讓雲瑤也給你做一個！」
寒歲靜將如意香囊放到鼻尖聞了聞，果然味道恬淡還細聞之下還能有淡淡的藥香。
「味道卻然不錯，女兒也甚是喜歡，母親便讓她照著您這個的味道，也給女兒做一個！」
「好！」羅氏飲了口茶，似乎看到寒歲靜心里歡喜，連咳嗽也少了。
寒歲靜也飲了口茶，照理說，她是不應該懷疑雲瑤的，可前世最後取代了羅氏的正是雲瑤，這就讓她不得不起了防備之心了，她總覺得羅氏的這個舊疾看著很是古怪。
「對了！」羅氏突然將茶杯擱在高幾上，看起來面色嚴肅了幾分，語氣也有些鄭重的道「過幾日是安丫頭及笄的日子，你三嬸娘問過我的意思，要你和寧丫頭一道出席，你為贊者，寧丫頭為有司。安丫頭一貫是個乖順的，平日雖與你不怎麼親近，可待你倒是比寧丫頭上心多了，這事我應下了，你可不許胡鬧！」
羅氏一貫對事不對人，王氏是王氏，小輩是小輩，雖撕破了臉，但在大事大非上她處事一貫公正。
寒歲靜莫的想了起來，前世她還真為這事同羅氏置氣，好幾日不曾來棲霞院里，只因她听了春分的話，嫡庶有別，給一個庶出小姐當贊者有失顏面，何況她平日便與寒歲安說不上幾句話。
「母親放心，女兒定然會好生準備的！」寒歲靜笑著應下了。
羅氏欣慰的嘆道「真是好孩子，家和萬事興，同宗姐妹，福禍相依，你們自當多親近，安丫頭及笄後也該議親了，听說你三叔是瞧上皇商金家，我可听聞這金公子是個有名的紈褲，仗著家大業大竟做些上不了台面之事，安丫頭若真嫁過去，日後這日子怕是不好過！」
三房打什麼主意，羅氏心里一清二楚，不就是看上金家富庶，想把女兒就這樣賣過去嘛！這絕對是王氏的意思，不僅打壓了柳姨娘還成全了三房想榮華富貴的野心，一舉兩得，寒峰自然不會反對，何況金家公子還是嫡出，就是委屈了寒歲安。
「女兒明白！」
寒歲靜倒是一點不擔心，三房心思她自然也是清楚的，可老天有眼，前世寒歲安及笄不久，那金家公子便因在京都縱馬不慎，從馬背上摔下來給摔死了，寒歲安的親事就此擱淺。
寒歲靜陪著羅氏用完了晚膳，回到凌霜樓時天色黑暗，暮色沉沉。
寒歲靜望了眼蘭心依然有些發白的臉色，揮手先讓白荷與紅顏退了出去，才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讓微風入室，室內微涼。
「小姐入夜寒涼，您不若到內室去吧！」蘭心忙提醒道。
寒歲靜笑著搖了搖頭「遇到想不通之事我總習慣站在窗前，望著天遠地闊，心境似乎也開闊了許多！」
蘭心自然知道寒歲靜支開白荷，紅顏獨獨留下她的用意，想來是要跟她談及終身之事。
「小姐可是在憂心奴婢的終身之事？」蘭心頓了許久才問出了口。
寒歲靜拉過蘭心一道站在窗前，窗外是一片長得甚好富貴竹，旁邊的梅樹也開始長了枝丫，透著微弱燭光已然可見綠意盈盈。
寒歲靜沒有直接回答蘭心的話，而是笑著看著一樹發芽的梅樹，聲音徐徐「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蘭心覺得此詩如何？」
蘭心眼眸似有了波動，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好美的詩情，若是可以她也願贈那人一手月光，可惜今晚無月。
「十五月圓人不圓，有些淒美卻情真意切，詩句優美光詩作本身奴婢覺得很不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奴婢怕是窮盡一生也做不出這樣的詩句！」
「是啊！小舅說這句詩堪稱千古流芳的好句，可我更喜歡最後一句，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贈夢中人一手月光，想著都覺得美極了！」
寒歲靜目光望著遠方，嘴角浮起淡淡微笑如清風明月般溫淡而柔和，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寒歲靜想若是她也能送霽月一手月光，霽月會不會覺得她有病。
蘭心望著寒歲靜那柔和得幾乎能就此化繭成蝶的微笑，心里一動，小姐這怕是動情了。
「蘭心，你可願贈小舅一手月光，你放心，他絕對不會覺得你有病，因這詩便是他做的！」寒歲靜突然笑著問道。
蘭心有些反應不過來寒歲靜突然這般急轉直下的問題，望著寒歲靜許久，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氣般，一把跪在了寒歲靜跟前。
「你這是做
什麼？」寒歲靜伸手就要去扶蘭心，她覺得她問出這話蘭心應該是臉紅心跳，羞赧支吾得說不出話，或是不好意思的跑開了，可如今這下跪，不僅意外，也太不合情理了吧！
「奴婢求小姐成全！」蘭心咬著牙有些艱難的道。
看蘭心這架勢，寒歲靜覺得蘭心絕對不是要讓她成全她和羅百川的好事。
「你要我成全你什麼？」寒歲靜嘆了聲才問道。
「奴婢謝過夫人與小姐的好意，夫人小姐待蘭心恩重如山，蘭心無以為報，只願一生留在小姐身邊，不願嫁人望小姐成全！」
蘭心一字一句說得清楚明白鏗鏘有力，寒歲靜卻听得心驚肉跳，一生不嫁，她知道蘭心的顧慮，無非是覺得身份卑微配不上羅百川，而羅百川曾幾次三番有意無意的當著蘭心的面同她說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決心。
羅百川只願娶一人，不會有通房不會有妾氏，蘭心的身份做羅百川的正妻確實很難，但也並非不可能。
「蘭心，你不必這般，若覺得身份有礙，我大可讓國公夫人收你做義女的！」
寒歲靜早就想好了，等寒歲安的及笄禮一過，她就帶著蘭心去趟國公府，彭氏對蘭心的印象不錯，而且武將世家沒有書香門第那般多的禮法約束，這事大底也是可行的，她絕對不會再讓羅百川步前世的後塵。
「不一樣的！小姐，這不一樣！」蘭心眼中有了斑駁淚光，咬了下唇瓣聲音里滿是悲涼，可面容卻是倔強的「奴婢不管以何種身份出嫁，總歸逃不了本身是奴僕的這個身份。就算小姐夫人，甚至是小舅爺都不介意，可羅家百年書香，門第光輝令多少文人學士不敢直視。羅家是我大周文人楷模，不容半點瑕疵，羅解元娶了個奴婢出身的女子，不說小舅爺日後入仕會被人戳脊梁骨，羅家又該在世族里如何立足。因我致使羅家世代門楣有污，這般大的罪名，小姐奴婢承受不起！何況……」
何況羅百川對她雖好，可她一直是知道的，正如羅百川所做的詩一般，羅百川的心里早有了入夢之人，而那人絕對不是她，
寒歲靜也閉上了眼，蘭心說的一點沒錯，前世不也是因她身上的不貞之名，牽連羅家就此沒落的，這里講究門風教化，等級鮮明，雖沒有明文規定世族不能與平民通婚，可百年來的默契，世族確實沒有與平民通婚的先例，蘭心做妾可以，正妻是萬萬不行的。
「一生不嫁，我同意，母親也未必會同意的！」寒歲靜扶起蘭心「很多事未必如我們想的這般嚴重，雖說你所言卻然是事實，可我們也不能這般灰心，也許這世上會有奇跡呢！」
蘭心忽然收住的話，寒歲靜大概也能猜到一二，作為女子天生敏銳，蘭心大概也是知道羅百川內心深處是有人的。可她覺得無論如何都不應輕言放棄，人生那般長，日後會發生什麼誰又知曉，她的重生不也是個奇跡嗎？
「小姐，奴婢如今的決定並非義氣，也不全是為了小舅爺，奴婢也是真想陪在小姐身邊的！」
寒歲靜拍了拍蘭心的手「嫁了人一樣可以陪在我身邊的，算了，往後時日還長，你的事先擱著吧！母親那邊我會想法子勻過去的，隨緣吧！等你哪天想通了再說吧！」
「可……」
寒歲靜打斷蘭心的欲言又止的話「去磨墨吧！我一會要抄經！」
「是！」蘭心也只好服身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