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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我們的地盤兒,想怎麼整治這小蹄子,還不是手到擒來之事?」

回想著干娘的話語,紅柳心頭一片火熱,旋即又冷靜了下去。

直到現在她都不明白,紅衣是從何處听到的風聲?

按說,此事所知者極少,鄧壽容也是因了寧妃娘娘賞的體面,這才提前得知。

可薛紅衣竟也知道了這事,委實令人起疑。

之所以篤定紅衣對這件秘事知悉,卻是因為,她此番舍下血本買通羅喜翠,只是為了頂掉紅柳或紅藥中的一個,若非听聞了「那個消息」,她又何至于如此大費周章?

鄧壽容嘗言,紅衣的背後,可能還有別人,否則,就憑她一個末等宮女,哪里來的能為,得知這等秘事?

而再往下想,則這人既也听到風聲,其身份或許便不一般,因此,在未有十足把握之前,還是按兵不動為上。

且,比起紅衣的來歷,四月初一,才是關鍵。

紅柳垂在桌下的手,不住摩挲著袖畔銀鐲。

仁壽宮之行,是她攀上高枝的最好機會,絕不能錯過!

而為穩妥起見,與其令紅衣謀劃落空,倒不如將計就計,將紅藥陷進去。如此一來,紅衣心願既成,想也不會再生事端,則紅柳亦得安泰。

「此乃移禍江東之計,便教她得逞一時,咱們也省心。」

鄧壽容的語聲猶在耳畔,紅柳此時思及,既佩且感,深覺干娘待自己不薄,這法子亦十分周全。

「紅藥傷得如何了?」羅喜翠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問罷了,又怕紅柳誤會,忙解釋地道︰「哦,我也就這麼一問,今兒忙得顧頭不顧尾的,倒沒去你們那屋瞧瞧。我就怕她這一病,你也跟著受累。」

紅柳正沉浸在心緒中,聞言並未當回事,只隨意地道︰「羅姑姑問我,我卻也不知。只恍惚听紅棉說了一嘴,道是紅藥怕要養上一、兩個月才能好。」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可不得養著麼。」羅喜翠面上訕訕,心底卻是一嘆。

紅藥可也倒霉,遇見這兩個不好相與的,一個有心算計、一個順水推舟,反叫她成了墊腳的那塊石頭,偏此事原不與她相干。

真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羅喜翠微微抬頭,覷了一眼紅柳淡漠的臉,心下不免咂舌︰

這還沒怎麼著呢,便斗得你死我活地,小小年紀,已然涼薄如斯,長大了還了得?

這撥「紅」字輩,委實不簡單。

燭光之下,她眼神閃爍,一臉地若有所思。

紅柳此時亦正暗自盤算。

紅藥摔傷,實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之事。

首先,紅柳與紅衣各得其所,相安無事;其次,紅藥本就毫無根基,縱使得了這機緣,怕也守不住,倒不如早早抽身退步,還能得個安穩;再次,劉喜蓮刻薄成性,紅柳素來厭她,如今她吃了大虧,紅柳自是趁願。

「紅衣那里,還要煩請羅姑姑再幫我看著些。」片刻後,紅柳抬起頭,鄭重其事地道。

羅喜翠自是滿口應下︰「這你放心,我會留意著的,後兒就到日子了,且又才出了那麼大個漏子,主子正惱著呢,我要是她,肯定先把尾巴夾起來再說。」

紅柳點了點頭,面上卻無一絲笑容︰「話雖如此,到底不得不防,萬一她再生別事,一時半刻的又如何找補得回來?少不得請姑姑替我多盯著她些,最好多給她找些差事做,讓她沒空理會旁的。」

「放心吧,都在我身上,管教她忙得腳不點地、沾枕就著。」羅喜翠拍著胸脯打包票,心下卻另起主意。

鄧壽容不肯動紅衣,說不得這紅衣也不簡單,這卻也好,恰好夠她兩頭吃,多撈些好處,何樂而不為?

微垂著首,羅喜翠目中盡是算計。

紅柳淡淡掃她一眼,不動聲色。

她能猜出羅喜翠在想什麼。

不過井底蛙罷了,只知眼前方寸得失,渾不覺外面早已天翻地覆,竟還以為這是長長久久之計呢,殊不知,此一去,紅柳與紅衣,便再也不會回到冷香閣了。

她們自有她們的去處。

屋中安靜下來,燭火幽微,將兩張各懷心思的臉,映得忽明忽滅。

春雨潺潺,全不識人間悲喜,兀自輕拂楊柳、漫掃落英,淅淅瀝瀝,點滴到天明。

這場雨直下了兩日,到得四月初一,天光放晴,滿世界春色耀目,東風浩蕩、散去閑雲,天空宛若一塊巨大的翡翠,剔透而又明淨。

當紅藥端著劉喜蓮故意遲送出來的貢桶,迎著朝陽,歡歡喜喜走向大淨房時,張婕妤一行,已然抵達了東六宮外南北長街的東首,再往前便是蹈和門,而過得此門,便是仁壽宮了。

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履,張婕妤面含淺笑,款款而行。

然而,尚未踏上那漢白玉石階,迎頭忽一陣香風襲來,桂花頭油、玫瑰膏子、芙蓉花露、茉莉香粉……

也不知混了多少種的香氣,直醺得那東風也粘稠不堪,兜住人的頭臉,一呼一吸間,盡是龐雜而又古怪的香味。

紅衣不曾防備,險些便被這香氣給掀了個跟頭,鼻端更是一陣作癢,她咬緊牙關,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個噴嚏給忍住。

紅柳卻是早得人知會,行至此處時,便始終微微垂首,讓過了這陣風頭,又將呼吸放得極淺,並不曾著了道兒去。

張婕妤也被燻得夠嗆。

她將帕子掩住口鼻,引頸顧盼,卻見前頭不遠處,幾個裙帶飄拂、珠環翠繞的身影,正自轉過宮門後的大影壁。

「是咸福宮並永寧宮的幾位娘娘。」錢壽芳適時輕語。

咸福、永寧二宮,住著和嬪、僖嬪、良嬪並三位昭儀,論位份,個個都壓了張婕妤好幾個頭。

張婕妤輕輕「唔」了一聲,眼見得那幾人閃進影壁,方才「嗤」地一笑,輕聲道︰「這味兒大的,三里地外都能聞見,有那不知道的,還當宮里開了香粉胭脂鋪子呢。」

說著,將衣袖拂了拂,又是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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