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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這時候宮正司的人應該已經到了。」王孝淳的聲音響了起來。

宮正司的人一到,則事情必有定論,用不了多久,消息便會傳過來。

張婕妤「嗯」了一聲,輕輕抬起胳膊,錢壽芳忙躬腰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去窗邊坐坐。」張婕妤嬌嬌懶懶地吩咐了一聲。

錢壽芳恭應了,慢慢將她扶至迎窗大案旁坐下,又拿了方大迎枕替她墊著後背,方輕聲問︰「主子可乏了?要不要再補個覺?」

外頭有宮正司壓著,掃紅軒準定不會再鬧騰,張婕妤倒是能好生歇一歇。

「罷了,頭都梳好了,再睡還得拆,麻煩。」張婕妤沒什麼興致地擺了擺手,轉眸向外瞧。

窗戶正虛掩著,玄漆透雕萬字格兒上,蒙著喜鵲登梅銀紅縐紗,霧蒙蒙的一層淺緋,明媚的春光投射進來,在案上落下幾道影子,灩灩如水波蕩漾。

「剛才是誰傳的話?」看著院中正規規矩矩站著的四個小宮女,張婕妤似是頗有興致,隨口問了一句。

王孝淳忙上前幾步,引頸向窗外看了一會兒,便遙指著紅衣道︰「回主子,就是她,她叫薛紅衣。」

張婕妤點了點頭,隔窗細細打量著紅衣,眼神微閃,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王孝淳度其面色,忽想起一事來,忖之再三,終是輕聲道︰「主子既問了起來,奴才便多句嘴。再過不上半個月便是四月初一,又到了去仁壽宮請安的日子。按舊例,主子這回可以多帶兩個末等的出門兒來著。」

這是周皇後定下的規矩,每月初一,大小嬪妃皆須去仁壽宮李太後處晨定,不許缺席。

自然,如果是病得要死的,又或者是身懷有孕的,那又是兩說。

而除了這每月一次的晨定,周皇後的坤寧宮,卻是干脆就免了大家的請安。

約莫她也是不想瞧見這些鶯鶯燕燕,于是眼不見、心不煩罷。

听得此言,張婕妤便回首橫了王孝淳一眼,面上的笑似有若無︰「孝淳啊,你這腦袋瓜子是怎麼長的?如何就猜出來我正琢磨這事兒呢?」

見自己果然猜對了,王孝淳越發小意討好,攏袖道︰「主子的心思奴才哪里猜得著?不過踫巧罷了。倒是這幾個小的,不拘帶誰,接下來這幾日都得再好生教教,也免得折了咱們冷香閣的顏面。」

這話說得討巧,張婕妤倒也有兩分歡喜,便點了點頭︰「這話很是。只是,這幾個我也沒怎麼太使動過,依你之見,帶誰去好呢?」

王孝淳早就打好了月復稿,聞言便將兩道眉毛向下一掛,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來,道︰「主子恕罪,奴才委實眼拙,這幾個到底誰合適誰不合適,奴才可真是瞧不出來。」

此言越發識趣,張婕妤「噗哧」一聲笑出來,掩袖道︰「你瞧瞧你,在我跟前也這般滑頭。」

王孝淳也跟著笑,卻再不曾置一語。

張婕妤也不過就這麼一問罷了,心下其實早有了計較,一時收了笑,便單手托腮,閑閑問道︰「方才掃紅軒鬧得那樣凶,你分派這幾個小的各自領了差事,卻不知她們這差事辦得如何,你且挨個兒說來我听听。」

王孝淳應聲是,便細細將紅藥等人的表現說了,末了又備細說了幾人的來歷,卻也是不添不減,有什麼便說什麼。

這番話可不短,待他語罷,張婕妤也恰好將一盅紅棗茶飲盡,正拿帕子輕拭著唇角。

錢壽芳遞過一盞漱口用的溫水。

張婕妤接了,卻不及飲,只道︰「她們幾個誰是誰,壽芳你來指給我瞧瞧。」

錢壽芳忙湊去近前,隔著窗紗一一點出了四人的名字。

張婕妤一面听,一面便笑︰「太後娘娘這回取的字真好,‘紅’字听著就挺喜慶的。」

錢壽芳忙跟著湊趣︰「正是呢。那‘福祿壽喜’奴婢們這幫老的都用了,太後娘娘便指了這‘紅’字,可見這宮里往後也必定紅紅火火、歡歡喜喜地。」

這等好話、吉祥話,張婕妤自是點頭贊同︰「可不正是麼?太後娘娘福份大,由她老人家親點的字,想必也有大福氣的。」

語畢,她便伸出一根縴縴玉指,向紅藥、紅柳二人遙遙一點,漫不經心地道︰「這兩個瞧著倒是干干淨淨的。」

言下之意,就她們倆了。

錢壽芳恭聲應了個是。

交代完此事,張婕妤便有些百無聊賴,一時倦意襲來,遂掩口打了個哈欠,漫聲道︰「罷了,你們都下去罷,該忙什麼忙什麼,我且歪一歪,不必留人服侍。」

眾人皆領命退下,唯錢壽芳略停了片刻,先拿過床小夾被來,輕掩在張婕妤的身上,又將那窗戶闔嚴,以免春風吹透,傷了主子的身了,眼見得張婕妤闔目養神,方退去外間。

掌燈時分,四個「紅」字輩小宮女便換了班,紅藥與紅柳分做一路,調去早班,床鋪也換到了朝南的牆邊,而紅棉、紅衣二人則分作晚班,床鋪換去北牆。

這一替一換之間,主子的好惡,亦是一目了然。

「嘖嘖,真是會咬的狗不叫哇。面兒上瞧著老實本分,底下那心眼子可比篩子還多。我們這些沒主意的,顯見得就不得主子的歡喜了。」紅棉將一條腿蹺在門檻兒上,「噗」地吐出兩片瓜子皮,風涼話成串兒往外冒。

若論服侍主子的本事,她自問乃是四人之中的翹楚,恨只恨主子並不賞識,她空有一身本事,卻無處施展,你教她如何不氣悶?

再一個,她也算是金海橋的老人了,四人之中本就該以她為首,可如今卻被旁人壓在了頭上,她心中自是大不平。

紅藥與紅柳正收拾鋪蓋卷,聞言俱不作聲,倒是一直安安靜靜做著針線的紅衣,將縫衣針向鬢邊擦了幾擦,柔聲勸道︰「妹妹這話說得太重了。紅藥和紅柳都是溫柔和順的性子,主子看重也是該當的,不像我這樣笨笨的,不討人喜歡,那也是咱們沒福分,怨不得旁人。」

這般說著,她面色便有些黯然,嘆了一聲,重又低頭縫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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