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不知道,他剛才那句話把她帶回到了去年六月二十八那個溺斃的晚上。
同樣的絕望。
同樣的殺傷力。
愛情的美好幻想被江維寧親手毀滅,而對婚姻的期待,則死于剛才。
周圍安靜如斯,她想站卻站不起來,扶著桌子起了三次才站了起來。
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沈司夜的心緊緊的被揪著,乍一听她說那話,他就覺得她還是那麼深愛裴翎,連他不要的東西自己都沒資格要嗎?
她出餐廳有十分鐘,他才起身回臥室。
在門口兩人踫了面,蘇未手里拎著行李箱,明擺著要走了。
她抬腳往外走,沈司夜擋住了她的路。
「我說的話你不愛听,那你怎麼不想想你說的我愛听嗎?」
蘇未想笑,現在是說話愛不愛听的問題嗎?
再說了,她說什麼了?
她說的不對嗎?
「實話都不愛听,既然都說了實話就這麼著吧,你也別強行解釋,也不用再補充什麼,今日認清你,沒白來。」
沈司夜剛要說話,身後響起了裴翎的聲音。
「你們夫妻倆在這干什麼呢?」
沈司夜的表情變換自如,他莞爾,「惹老婆生氣了。」
「生氣了?」裴翎勾唇一笑,「沒有什麼是美食治愈不了的,知道你老婆今天過來,我準備午餐,一起過去吧。」
蘇未婉拒,「不了,我們剛才吃過了。」
「剛才都沒怎麼吃就出來了,走吧。」沈司夜把她手中的行李箱奪過來放回了房間。」
之後蘇未被他強行拽去了。
她哪有什麼胃口,面色蒼白,情緒低落,心底極度壓抑。
一桌山珍海味的美食,對她仿佛失去了作用,明明她很餓,但吃不進東西。
裴均均讓人上了甜品,「嫂子,吃點甜的心情會變好。」
她主動給蘇未切了一塊,神態自如,並沒有任何害怕的模樣。
盡管如此,甜品接過來就被蘇未放在桌上,沒動。
沈司夜想哄她,端起甜品喂她,「這種蛋糕甜而不膩,嘗嘗看。」
蘇未真的很想伸手把他手上的蛋糕打掉,但這樣會讓他很沒面子。
事情已經這樣了,鬧的難看也不是她想要的,心里打定主意,要麼好聚好散,要麼做表面夫妻。
她配合吃了一口。
沈司夜見她咽下又給她喂了第二口。
一塊蛋糕很快就吃完了,「還吃嗎?」
「不了。」
蘇未低頭給喬心羽發短信︰[沈司夜說照片裴翎不要了,他就拿回來了。]
喬心羽︰[我猜到是他不要了,但沒想到沈司夜會拿回去,我生前從來沒有跟他見過面,也不認識,他拿回去是知道我們倆是朋友嗎?]
蘇未︰[我也不知道,心羽,他不喜歡我了。]
喬心羽︰[你們不是好好的嗎?怎麼突然不喜歡了?]
蘇未︰[他喜歡別人了,心羽,你還要去找裴翎嗎?]
喬心羽︰[要,哪怕他把我忘了,我還是愛他,我不知道這份愛我會持續多久,也許一天也許一個月也許一年,也許永遠,等哪天真的不愛了,再說吧。]
蘇未︰[我不會待在這到月底了,很快就走,以後想我了回蘭溪市咱們見面,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天黑後一定要待在安全區域,別讓我擔心。]
喬心羽︰[別太難過,你還有我還有家人,我們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好好活著才最重要。]
聊完天,雙方默契的刪除聊天記錄,她把手機剛放進口袋里,就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身體由內而外的疼。
只有幾秒的時間,她就從身體里被強行拽了出去。
沈司夜見她突然趴到了桌子上,閉眼一動不動了。
「未!」
心里那根弦如剎那間崩斷,他驚慌失措的先用手試探鼻息,結果心里已經有數。
彎身把她打橫抱起就往外跑,裴翎見狀也緊跟著出來了。
「我打電話給醫生。」
裴翎剛要撥號碼被他制止,「不……不用,未只是昏厥,老……老毛病了,休息一會兒便會好的。」
沈司夜不知道是說給他听,還是說給自己听。
「真的沒事嗎?」
「沒事,我帶她去休息。」
他抱著蘇未回到房間,把門從里面反鎖住了。
腳步虛浮移動到沙發邊坐下,沈司夜摟著她低聲自語,「好未,是我錯了,我再也不說話氣你了,我只是太在乎你了,所以不想你心里把他看的比我重要,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別走……」
他低頭挨著她的額頭,雙手搓著她的手,擋不住漸漸褪去的體溫。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沈司夜給範令先打了電話,讓他悄悄地準備冰棺。
之後就抱著蘇未緊急乘私人飛機趕回了蘭溪市。
到江南園林時,冰棺已經準備好了。
沈司夜把懷里的妻子輕輕的放了進去。
他站在冰棺前,眼底早已一片血紅。
「少爺,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不是白天嗎?少女乃女乃怎麼會?」
「好好看著你少女乃女乃,我去靈雲寺一趟。」
範令先遵命,「是。」
「這件事沒有我的允許不許走漏消息。」
「我明白。」
蘇未仿佛被無數只手拉拽,她的身子顯得弱不禁風,毫無招架之力。
離開房間之前,她看到了裴均均眼底的笑容與得意。
幾乎是一眨眼的時間,她就已經身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小天坑里。
心口如被幾枚堅韌長釘刺穿,被死死的釘在了牆體上。
稍微動彈一下,都會疼的生不如死。
天坑上方四周長滿了不知名粗壯的大樹,樹葉很大,如夏日一般茂盛。
一片又一片的葉子把上方的關口遮的嚴實。
只有一些細小的縫隙。
即便如此,游魂狀態的她仍覺得自己渾身都被火點著了似的痛。
抽筋拔骨也不過如此。
蘇未不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
她見不到任何可以交流的對象,也听不到任何的聲音。
這里像個與世隔絕的巨大牢籠。
牢牢地把她困在了這里。
她此時非常的虛弱,到了聲音發不出的地步,魂魄在逐漸變成透明。
從未像現在如此渴望被夜路人抓,去陰間,去接受審判,去輪回。
想解月兌。
哪怕魂飛湮滅。
只要讓她再也不痛,怎樣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