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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從心底覺得左弗這人還不錯,王啟年頭次有了一點掏心話。

「縣主,這開學堂之事還是低調些好。我听你父親說,你在江東門衛所內也開辦了學堂,那些都是軍戶的孩子,一般人也管不著,可若是你在民間宣揚這學問,恐怕……」

「誰不服,便讓他打韃子去好了。」

左弗的口氣一下變冷了,「揚州八十萬冤魂還未超生,我們大明一大半的國土還淪陷在外,若還要繼續玩黨同伐異的把戲,呵呵,與其當亡國奴,不如將這些人宰了!」

王啟年的手一抖,忍不住驚嘆,「你個眉清目秀的女子殺氣怎如此重?!」

左弗撇嘴,「王大人,我听說你也是寒門子弟,這些年都在地方為官,你說,是咱們大明的百姓不好嗎?」

「這……」

王啟年蠕了下唇,道︰「百姓大多淳樸,勤勞,雖也有自己的小算計,但那也是無可避免的。這人活著,為了活下去,總得算計下,可我大明的百姓大體是好的。」

「那不就結了。」

左弗道︰「百姓沒有問題,那是什麼有問題?怪天爺?呵,我們祖先曾衣不蔽體,茹毛飲血,可他們學會了鑽木取火,學會了縫制衣裳,學會了觀天分四季……難道,我們現在的境遇會比我們的祖先還差?!所以大明的問題不在百姓,不在天,而在管理!」

「管理?!」

「不錯!」

左弗道︰「若想辦成一件事,朝廷的舉措就必須得當,若是不得當,就是管理有失。比如說這貪腐……人之初,性本善……呵,這話也就騙騙自己,我們呱呱落地時,想吃就吃,想拉就拉,哪里想過善惡?誰的行為不是後天規範的?貪婪乃是人性,要將其完全毀滅那是不可能的!若僅僅依靠一個官員的自覺來維護法統,維護百姓,那無異于走鋼絲,千百年來,海瑞,包拯這樣的人又出了幾個?

王安石變法,法是好法,壞就壞在了管理上!他以為天下每個官員跟他一樣,可視錢財如糞土,天真,天真,太天真了!無規矩不成方圓,若權利不被監督,那麼就會被人性所掌控!」

左弗一口氣說了一堆,口氣還頗激動,算是把這些日子對大明的不滿都給說了出來!

實在操蛋好嗎?!

軍人沒飯吃,軍屬在挨餓,子民餓得呱呱叫,這群士大夫在做什麼?崇禎死了,大明快亡了,揚州被屠城了,可他們依然在斗爭……

「當年太祖就是想到這點,才設立了錦衣衛。」

王啟年苦笑,「可錦衣衛……縣主也看見了吧?後來又辦了西廠,可西廠……」

「你們都是以人治人,而不是以法治人。」

左弗道︰「規矩定下了就是要執行的,不然也不過就是張紙罷了。」

「這還不依托個人品德嗎?」

「呵呵,想要完美是不可能的,但起碼可以多設點難關,多點監督,這樣他們也才可以收斂點。」

「官官相護,您以為只是百姓說說的?」

王啟年頗為憤慨地道︰「昔年老夫總角之時,便見族人被小吏欺壓。我王家祖上未有讀書人,三代往上都是貧農,那小吏將我伯父打傷,我伯父還未來得及跑到縣衙告狀,才出了村就被人轟了回來,縣主可知,老夫家離著縣衙也不過幾十里路,可就這幾十里路,老夫的家人連一里都走不出,這就是官場!」

左弗沉默了。

是的,沒有制度是完美的,這樣的事就是在後世也難以杜絕,可是……

僅僅因為難,就要放棄自我麼?

不!

一個制度不完善可以慢慢讓他完善,關鍵是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心。

「所以我才要讓大家認字。」

左弗緩緩道︰「一個人讀沒讀書差別很大……」

王啟年愣了下,「縣主是這心思?」

「民可載舟,亦可覆舟。唐太宗說得這樣明白,可千百年了,就沒一個人明白呢。」

左弗輕笑著搖頭,「他們就不明白,其實要讓官員老實,還是要看百姓。」

「太祖不也弄出個大誥麼?可那些鄉民……」

「太祖本意是好的,可他忽略了鄉民的素養。」

左弗搖頭,「我剛說了,我們的道德是後天規範的,所以我才要讓這些人都讀書,只有讀了書懂了道理,他們才能理智地去監督官員,才能知道怎麼維護法統以及自身利益。」

「可百姓要怎麼監督官員呢?」

王啟年也實在是迷惑。

雖說他出生底層,可這麼多年官當下來,他也明白,百姓都畏懼官吏,不要說監督了,就是見著了連話都說不利索,如此畏懼,還怎麼監督呢?

「呵呵……」

左弗笑了起來,「你們這些官老爺若是願意替鄉民壯膽,他們自然也會有膽監督你們。」

尊卑,等級觀念不破,這監督也是空話,一般小民哪有膽量去跟官斗?所以這些小民不增廣見聞,增加知識,那也無法給官老爺們造成壓力。

打破知識的壟斷,讓這些精英變得不那麼精英,才是監督其行為最好的法子。

雖然,這法子也不完美,但總比現在好。

這些話也不便與王啟年多說,所以談了幾句後,左弗便扯開了話題,「听說大人過兩日就要回去了?」

王啟年見左弗不願多說了,便也識趣地沒再多問。

他喝了一口茶,點點頭,道︰「這些日子勞煩縣主了。」

「大人客氣了。」

左弗笑道︰「大人若是回去,能不能替我給陛下捎些東西?」

「哦?」

王啟年有些意外,「縣主要老夫帶什麼給陛下?」

「也沒什麼,就是一封信。」

兩日後,王啟年啟程回南京。等到了南京後,他也顧不得休息,立刻請求面見天子。朱慈得知王啟年回來了,便也放下手頭的活計,將人召進自己的寢宮,親自詢問了前線之事。

「當真有那麼厲害?」

听完王啟年的陳述後,朱慈露出了微笑,「我早知弗兒妹妹定有後手,不然以她那怕死的性子怎敢跑前線去?」

「……」

怕死?一點沒看出來,只覺膽大得很……

「火燒清軍船只的戰報前幾日就送來了,只是朝臣還是不信。這下好了,愛卿回來了,他們便無話可說了。」

朱慈頗為開心地道︰「伴伴,讓廚房去做些吃食來。」

說罷便又看向王啟年,「愛琴,這回辛苦了。不過朕還想听听京口的事,所以你便留下與朕一起吃飯吧?」

「臣不辛苦,能得陛下賜食乃臣之榮幸。」

「呵呵,來,坐,快說說,那太陽能燈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臣也說不清楚……不過陛下,縣主讓臣給您捎了封信,您要不要看看?」

「弗兒妹妹有信給我?怎不早說?快,拿來朕看。」

王啟年忙將左弗的信遞上。朱慈打開,發現有好幾張紙,便坐了下來,慢慢看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將信放下,臉上的喜悅去了不少,露出了一絲苦澀。

王啟年也挺會察言觀色的,見天子如此便詢問道︰「陛下,您這是?」

「弗兒妹妹來信說,想將南京到京口的官路重新修整,以便將京口作為抵抗清軍的第一戰線,方便後期物資輸送。」

朱慈苦笑了一聲,「想法是對的,可,可朕哪來的錢啊?」

這話題沉悶了。

之前弘光帝當家,因著懼怕江北四鎮的軍閥,自己又好享受,搜刮來的錢財全花這上面了,等朱慈接手,國庫空的都可以跑馬了。不要說修路的錢了,就是官員的俸祿都欠好幾月了……

「或許可募集下?」

王啟年建議道︰「听說不少勛貴給左大友送了錢,這些人手里應是有錢的,若是……」

「你覺得他們肯乖乖拿出來?」

朱慈的眼神一下變得很冷,「當初父親也這麼做過,可有人拿錢出來了嗎?個個喊窮,可闖賊卻從他們家里搜刮出了不少錢,呵呵,這些人……」

朕算是看透了!

這句話朱慈沒說出來,但意思就那意思。

王啟年蠕了下唇,他也不知該怎麼接這話了。他一直在地方上為官,還是頭次離高層這麼近,對于這些大官的思維他也不是很懂,就像許多年前他不懂,這些人為何反對開海貿易。

「陛下……」

想到這里,王啟年忽然鼓起了勇氣,道︰「不若開海吧!」

朱慈一驚,「愛卿,這話可不敢說!」

「陛下!」

王啟年咬咬牙,「臣在福建沿海等地為官多年,貿易之利巨大,若是我等開海,不但可解決沿海匪患,還能增加收益,陛下,許多倭寇都是假倭,都是咱們的子民啊!他們都沒活路了,才去干這勾當的!」

王啟年說著便將自己這些年在沿海為官的所見所聞講給朱慈听,「那些西夷人十分喜歡我們的瓷器,莫說官窯所出精品了,就是民間瓷器獲利也是巨大,那些海商哪一個不是賺得盆滿缽滿的?眼下正是好時機,大明岌岌可危,若是誰反對……」

王啟年想起了左弗的話,神情慢慢變得堅毅,「誰就是我大明罪人,可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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