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紹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片的空白，「大哥，三弟。咱們兄弟自來相處，情誼深厚，今日怎說起這樣的話來？究竟是為了什麼，柴紹竟是必須與秀寧和離，請恕兄弟不懂。」
他有些惱火的抱了抱拳，李建成苦笑再三，「妹夫，你說的不錯，咱們兄弟感情好。可再好的感情，在家國大事面前也都將成空。突厥可汗有意娶小妹為可敦，無論李家是否願意，最後都是要嫁的。」
柴紹搖頭，他不能理解，拂袖間他問︰「突厥人怎可如此，秀寧已然嫁我為妻，他們怎能再行強娶，這簡直是……」
李元吉苦著臉坐在一旁，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道︰「突厥人丈夫死了，妻子一般都嫁給丈夫的兄弟或是丈夫的兒子。試問如此風俗之下，強娶他人之妻，又算得了什麼？」
柴紹不糊涂，政治的事情多少還是懂一點的。眼下中原地區，勢力已然四分五裂，突厥又是何其的兵強馬壯，若突厥舉兵來犯，只怕中原大好河山就要淪落到異族人手中。
所以，當突厥有意與李家聯姻時，李家無法拒絕。不管是為了保全李家，還是為了保全打下的江山，又或是為了保全天下的黎民百姓，無論是否願意，終究還是要將突厥可汗看上的女子，嫁入突厥。
倒吸了一口涼氣，那種肝腸寸斷的感覺，折磨得他快要昏死在當場。
他挺了過來，筆直的站起了身來，問了最後一個問題，「突厥人，怎麼就選中了秀寧？」
李建成不肯說，李元吉卻顯得有些心直口快的道︰「阿姐聲名在外，又有人說她傾城傾國，突厥可汗自然……」
「元吉，不要再說了。」李建成喝斷了他的話道︰「你這樣說于小妹的名聲沒有任何好處，不管為什麼突厥可汗執意要求娶小妹，事情發生了，他就是一樁禍事，既然不可更改，就要努力讓更少的人受到傷害。」
站起身來，走到柴紹身邊，李建成很有些意味深長的道︰「妹夫，突厥可汗知道你的存在。此次突厥派使臣劉文靜前來，就已然下了暗殺令，若你的存在，妨礙了他求娶小妹，就直接殺了你。所以……」
李建成不願意再說下去了，分明所有的事情都是他運作的，此刻他卻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他連連搖頭，甚至眼圈都濕潤了，就只是拍了拍柴紹的肩頭，最後將一整壺酒都給喝了下去。
「大哥的好意，柴紹明白。只是帝都一別，久未曾見到秀寧，柴紹想再續片刻前緣，萬望成全。」
他拱手保全，再三作揖，整個營帳都靜默了。
良久，李建成才道︰「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今晚父親會在宮中設家宴，屆時妹夫一起出席吧。」
頓了頓，他才道︰「妹夫，你準備一下吧，時間不多。突厥使臣劉文靜已然到了帝都，更在宮中與父親商談此事呢。」
宮中。
上書房外，李世民負手而立于當場，很明顯他是負責守在此處，不許任何人靠近。
「喂，怎麼就傻乎乎的給人來看門了？」
秀寧的聲音，從李世民身後傳
來，他不知道她是怎樣悄無聲息出現在自己身後，也不想追究，只是含笑回頭道︰「幸好守門的人是我，憑感覺就知道來的人是你。這要是換了別人，傷了你可如何是好？」
秀寧微微偏頭，望著說話一本正經的男人就是笑了，「如果守在這的人不是你，我根本就不屑于過來。還有啊，如果你不能憑感覺就知道是我，我以後可都不理你了。」
那是十分好听的聲音，猶如天籟一般降世，將人心底的陰霾都掃空。
李世民喜歡听這樣的聲音，卻還是同秀寧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拉著她往略約僻靜的地方走了走，他才開口道︰「要出大事了，劉文靜與父親本是舊交，卻多年來為突厥做事。此次他來，更是排場陣仗甚大，代表突厥出使。從小到大，哪怕是當日隋宮中傳出楊廣咒罵父親怎麼還不去死時，父親的神色都不曾這樣凝重過，怕只怕……」
「突厥應該還不想入侵中原，至少有劉文靜從中調停，我想突厥可汗應該是向父親提出了什麼無法接受的條件，所以他們才會入書房詳談。」
秀寧很認真的考慮著眼下的情況，而後嫵然一笑，「不過突厥的事情，妨礙不到我們，如果突厥人過分，我就把他們通通滅掉。」
說著，她十分靈動的晃動了手上的鐲子。
李世民神色一怔，而後捉緊了她的手道︰「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哪怕對我，也不要再說了。人心難測，誰知是否隔牆有耳，此次攻陷帝都，你已經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釘，只怕他們會設計除掉你的。」
「我知道了，不過也不是誰都能輕易對付的了我，不是嗎？」
她笑得依舊莞爾，書房中有腳步聲傳來，李世民拉著秀寧走回了書房門口，就看到李淵與劉文靜相談甚歡的走出了書房。
「李公高義，文靜代我突厥可汗，再三拜謝。」
說著，劉文靜連連作揖，而後看到秀寧時，禁不住整個人都傻在了當場，有那麼一會的功夫他才回過神來，「李三小姐當真是如傳聞那般，傾城傾國，文靜想縱是貂蟬西施之流復活，站在三小姐面前，也只能自慚形穢。」
世間有哪一個女子，不喜歡听別人夸贊她的美貌。
秀寧亦是如此，何況她確實是個美女。莞爾一笑間，盈盈下拜，她道︰「多謝劉大人謬贊。」
劉文靜看著秀寧，就是連連點頭，而後同李淵道︰「李公放心，可汗那邊我會為李公斡旋。」
「那劉大人就請偏殿小憩，晚些一同來參加今夜的慶功宴，不知劉大人意下如何？」
「恭敬不如從命。」
劉文靜轉身離去，又多看了秀寧幾眼。
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打量，看得秀寧秀眉低蹙。
劉文靜適時的收回了眸光，笑著解釋道︰「久聞三小姐大名，今日得見，自是要多看上幾眼，若有失禮之處，還請三小姐見諒。」
「劉大人言重了。」
秀寧淡淡的說著，一種莫名的慌亂感凝上了心頭，那是危險降臨時的不好預感。
李淵目送劉文靜走遠後，很是富有深意的看了看李世民與秀寧二人，就是揮手
道︰「好了，你們也回去歇息吧，今晚的慶功宴，你們才是主角。」
「父親說笑了。」
行禮後，秀寧與李世民相繼退下，走得遠了，秀寧就是微微皺著鼻子道︰「那個劉文靜好奇怪，一直盯著我看，難道突厥的女人都太不堪入目了，所以見了我成那個樣子嗎？」
「寧兒這樣想？」
李世民沉吟著，很明顯他心中有其他的想法，卻並沒有直接說出，只是在問秀寧她的看法。
秀寧揮手，「這是氣話啦，我覺得那個劉文靜鬼鬼祟祟的，似乎在陰謀算計什麼，而且好像還要算計到我頭上似的。我跟你說，從小到大就是這樣，一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我就會覺得莫名的心慌。剛才被那個劉文靜盯著的時候，我就覺得心慌得厲害。」
「無妨，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守在你身邊，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的。」
李世民十分鄭重的說著，秀寧被逗笑了，「我第一次發現，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壞啊，你一直問我怎麼想，等我把心里的擔憂都說完了，你就可以十分深情的說這句話了是嗎？」
「有的話，想說給你听，總需要合適的時機，不是嗎？不管怎樣，這是最真的話，最真的情話……」
他的聲音壓得越來越低，宮廷的花園小路上，只傳來了秀寧的輕笑聲。
「二爺，二爺……」
秀寧的輕笑聲中，混雜了一個小丫鬟的聲音，李世民回頭，認出那是夫人長孫明珠的心月復丫鬟織錦。
原本，他已娶妻，秀寧已嫁人並不是什麼秘密，也不值得隱瞞。
可不知為何，他就想要隱藏這一事實。
同織錦做了個打住的手勢，他壓低了聲音道︰「我有事，晚些再陪你。」
「為了個小丫鬟？」
秀寧回頭望著織錦，李世民搖頭，「你覺得她能和你比嗎？」
「好像完全沒有可比性。」秀寧莞爾，「好了，我不糾纏你了，你有事就去忙吧。」
說著，她十分靈巧的與李世民揮了揮手，就一個人隨意的漫步在花園中。
迎上織錦，李世民問︰「何事？」
織錦的目光，停留在了秀寧的身上，見李世民問話，她回過神來道︰「二爺，夫人說了，今夜慶功宴你是主角，所以特地為你準備了新衣裳，請你回去試試，若有不合身處夫人再改。」
「織錦替我帶話，有勞夫人了，我相信夫人做的衣服，永遠都是最合身的，不用去試。我還有事要處理，慶功宴開始前，我會回去換上新衣服的。」
說著，他同織錦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
見著織錦走遠，他才加快了腳上的步子，拂過彎彎柳條，追上了秀寧，「怎麼走得這麼急？都說了，晚些再陪你。」
「晚些？」秀寧微微偏頭，重復著這兩個字問︰「晚些不是說要等好久好久的意思嗎？」
「不是，晚些就是一會，只一會我把無關緊要的人打發了，就來陪你。」李世民十分情深意重的說著。
「這樣啊，那以後會記得等你。」
此間歡笑，彼處有人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