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貨船里的杏仁還是杏仁,而自家藥倉和貨船里的杏仁卻皆變作了桃仁,饒是傅老爺再胸有成竹這會兒也忍不住哆嗦起來。
不對,不對啊!
到底是誰把自家的這些杏仁都換作了桃仁!?
傅老爺一把捉住了管事的衣領,猙獰著喊道︰「你個蠢貨!我被人害了你知道不知道!」
管事茫然的看著發瘋的傅老爺,喃喃自語︰「老爺,這些藥運來的時候,我都是親自來驗過的啊,您忘了,您當時也在的。」
傅老爺驀的推了一把管事,走出去,又走回來,不斷的撓著自己的頭︰「怎麼辦,怎麼辦……」
官差馬上就要過來了,就算他要藏,這會兒又能藏到哪里去?
「快!」他大聲喝道︰「將這些摻了桃仁的杏仁立馬拖到後院燒掉!」
管事不敢再問為什麼,立時和幾個長工照做起來。
傅老爺心里不斷盤算著,先毀掉證據,到時候官差來搜查他再拿些錢來賄賂賄賂吳師爺,到時候不還是一樣在他們傅家的藥倉什麼都查不到。
哼,這樣的話,傅家貨船上的那些假藥,就是被人構陷的了,至于是誰……傅老爺陰測測的笑起來,還想要跟他斗,簡直是痴人說夢!
當初自家老爺子活著的時候他都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踩了秦家下水,更枉論現如今老爺子死了!
盡管吳師爺還想故意拖延時間,但是在**碼頭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他也不敢太放水,下了命令就慢悠悠的走著過去,好歹也得對得起人家給的那些錢不是?
只是沒想到,群情激憤之下,竟然有人比他們還急,眼見著走了半個時辰還只是出了碼頭,當即急吼吼的喊,說是李縣令有意偏袒傅家!
李縣令鼻子都要氣歪了,一勒馬一揮手就加快了步子,帶著身後的一眾好事者,直奔著傅家的仁醫堂就去了。
在清平生活了數十年的人都沒見過這等場面。
李縣令騎在馬上,身後跟著數百脖子老長的百姓們,大多是來卸貨的苦工,也有好奇看熱鬧的管事商家等等,最後沿街賣菜嘮嗑的老太太們也忍不住上來湊趣了。
一眾人風風火火的趕著,七嘴八舌的議論,那場面簡直不要太熱鬧。
不知情的,還以為李縣令是要帶人攻打東昌府,反了呢!
李旭卻不急,他就在隊伍的最後邊慢悠悠走著,行至一半的時候,他對身旁的小廝招了招手,懶洋洋道︰「去,看看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得 !」小廝悄然隱退。
傅老爺坐在前堂強自鎮定的喝茶,見到李縣令帶著一眾人來了,佯裝驚訝︰「李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秉公辦事。」李縣令說道。
吳師爺和傅老爺交換了一個眼色這才放下心來了。
待听明來意,傅老爺很大方的一擺手︰「不打緊,大人盡管查,我們仁醫堂這幾十年來一直誠信為本,絕不會做出售賣假藥此等齷齪之事,不做虧心事,自不怕鬼上門!」
態度這麼好,李縣令也安了心,趕緊吩咐幾個手下去查,畢竟還有那麼多的百姓在盯著他呢。
幾刻種後,幾個官差抬著幾席藥走了出來,身後跟著的,正是適才那位驗藥的醫官。
醫官走到李縣令身旁,耳語了幾句,李縣令頓時色變。
傅老爺心道不對,面上卻扯出笑來問︰「大人,你這是何意?」
李縣令黑著臉瞥了眼傅老爺,「听聞傅老爺家的大夫亦是不輸于回春堂,不妨請自家的大夫來驗驗,這席藥究竟是不是人參。」
傅老爺擰了眉,推了一個大夫出去。
那大夫戰戰兢兢的驗了半響,磕磕絆絆的道︰「回,回老爺……大人,這,這不是人參。」
門外看熱鬧的眾人等得抓耳撓腮都听不清那大夫在說什麼,一個個紛紛叫道︰「是什麼老大爺你快說啊!」
「就是就是,莫不是真是什麼假藥你不敢說出來!」
「那也不能誣賴人家啊,既然不怕鬼敲門,青天大老爺也是不會隨意冤枉你的!」
李縣令听了很是受用,見那老大夫一直說不上來,便不耐煩的推了醫官。
「回稟大人,此非人參,乃為偽造成人參飲片的赤商陸。」醫官說道︰「赤商陸有毒,只能外敷不可內用,人參無毒,但兩者外觀相似,制成切片後,更是難辨真……」
「一派胡言!」傅老爺立馬喝斷了醫官的話。
醫官也不辯駁,看了眼李縣令,繼續說道︰「輕者食之眩暈、惡心、嘔吐,重者服甚即死。」
死?!
這一個字在仁醫堂內外不斷回蕩著,看熱鬧的大伙兒們頓時傻了眼,有些今幾日剛從仁醫堂買過藥的人早已大驚失色,邊哭邊往家里跑去。
沒有買過的,則是撫著胸口舒氣,大罵︰「奸商啊!回春堂肯定是被你傅老爺陷害的!」
傅老爺氣結,張口也不管形象了︰「滿嘴噴糞的腌貨,沒有證據你憑什麼說我陷害秦家!」
「證據可不就是在這兒。」
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眾人都往傅老爺身後一瞧,只見一身直綴,眉目疏朗的少年正抱臂靠在一側的木柱上。
身前被陸陸續續放上了數十張被燒黑的竹席。
大約是搶救的及時,上面的藥切片竟然毫發無傷。
「快來個人瞧瞧,這是桃仁啊還是杏仁啊。」少年譏笑道。
…………
正被收押在清平縣衙的秦大老爺當然不知道仁醫堂發生的事,他覺得自己可能要載了,大太太來探監的時候,便開始交代後事。
大太太哭的淚一把鼻涕一把,秦老太太听不下去,皺著眉喝她︰「哭什麼哭,人還沒死呢!」
大太太只好壓低了聲音哭,秦敬言心酸不已,「阿娘,我听說他們今日去查運藥船了,若是那里面什麼也查不出來,阿爹暫時就不會有事的!」
一陣沉默。
半響,秦老太太嘆道︰「只怕是有人要害我們秦家啊!若非如此,為何妙丫頭和蘭陵的回春堂,同樣也出了人命?」
听聞兩地回春堂皆出事之後,大太太就嚇得不行了,每日以淚洗面。
幸而秦老太太還算鎮定,立即叫來了趙掌櫃和蕭媽媽一同去了蘭陵,只是不知現如今妙丫頭怎麼樣了。
這孩子素來謹慎,現下既也牽扯到了這件事中,只怕是來者不善啊。
秦老太太再次嘆了口氣。
「嘎吱」
這時,外大門忽然響了聲,一家人往後一瞧,只見走進來一個看守的獄卒。
「咳,那什麼,秦老爺,您現在可以出去了。」和幾日前大相徑庭,他恭敬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