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上某些困難或是懶惰的人家, 分到的糧食過完年後就吃得差不多, 整個春天只能靠上山挖野菜, 混著紅薯熬粥度日。
早春時, 村民就上後山、下田間挖‘大腦蹦’、上山摘‘刺榆葉’，地里的‘灰菜’、‘白蒿’也是村民常吃的。
大部分人家還是可以吃到稀點的玉米粥，再加些野菜加些菌菇, 加點蘿卜絲、酸菜葉等。
這樣子對付對付肚皮, 便很快進入夏季, 到了那時候蔬菜也可以上桌了。
1971年，夏
小學升初中的考試報名費為一塊。
莫蘭蘭將錢一交，名一報, 就被身邊的莫曉紅拽出了教室，拽下了二樓, 到了一樓她的態度變回了平常的溫和, 笑道︰「一起上廁所去。」
「好啊。」莫蘭蘭心道，還好身上穿著的是白色粗布的短袖長褂子, 還好沒有將那小姑姑送的回紡布做成寬寬大大的、長袖的, 而是做成無袖的, 貼身的，包裹到臀|部下的里褂, 就穿在用兔子毛填充的夾衣底下, 如此才不會讓莫曉紅有機會拉扯壞，自己上山、下地干活時才不會因用力過度而崩裂開來。
女廁所與男廁所是兩個方向，一個在操場的最右邊, 一個在操場的最左邊，用紅色的漆寫上一個大大的‘女’字與‘男’字。
從女廁所出來後，莫曉紅將她帶到一處雖人看得到卻听不見的位置，才開口說自己的目的︰「考試時，你就寫我的名字，我就寫你的名字，行不？」聲音輕輕的，柔柔的，語氣卻是理所當然的。
「……給我什麼好處啊？」莫蘭蘭先是一愣，一下子沒有想到有這種騷操作，不過，本能的反問。
「你家又沒有那個條件，考上了還不是不讓你去縣城念？到時候，你下地掙工分時，我讓爺爺給你記滿工。」莫曉紅見蘭蘭在報名，才想到可以這樣做，之前她以為蘭蘭不會報考的，莫蘭蘭家是隊上出了名的孩子多，能讓她念小學，也許挺意外的了，小時候與她玩的比較好的幾個，就沒有念過書，早早就下地掙錢，還有一個早早被訂了婚，听說過兩年就嫁過去，男方已經快二十五歲。
「可以念的，小姑說初中畢業就可以嫁到縣城享福。學費可以先借給我，到時候再還給她。」莫蘭蘭低下頭，很害羞的樣子。
「你長成這樣子，沒人喜歡的。」莫曉紅一臉的嫌棄，這一點她倒不是故意這樣說，是當前農村婦女的審美觀，以圓|潤、豐|滿為美。
具體一點，便是大圓臉，大眼楮，大屁|股，大胸|脯為美。
其實也沒有錯，這樣子的女人是美。
「那更得念書，找個臨時工也好啊。」莫蘭蘭軟糯糯的懟了一句。大隊長的大孫女哦，不好弄得太疆嘍，還是要保持住關系的。
「那，你還小，也可以明年再考一次啊。」莫曉紅突然道。
「對。今年考不上，你可以再考一次，這是考初中，不是考高中，沒有那麼難的，這一點難處你都不自己努力。將來還不知道有多少難處呢。」莫蘭蘭借機與她溝通。
「我沒有信心。」莫曉紅也很煩呢。如果可以她是想早些嫁給那個男知青過日子的，可才十四，文化水平也不足，一定的念完初中，那個男知青也是個初中生，斯斯文文的，受穿白襯衫，剛來那會兒還穿過黑色的皮鞋呢，哦，還有，他有一支鋼筆，很貴重。
「你不是找那個高中畢業的女知青幫忙補習了嗎？」十個雞蛋交換一個月每天晚上一個小時的家教時間，真便宜啊！
「……反正沒有信心。」一下子，莫曉紅小圓臉通紅，她不是沒心思學嗎？那個人也在附近，听不進去。
「唉，如果你給我三十塊錢，我就答應你。」莫蘭蘭獅子大開口。
「哪要那麼多啊？自行車才花去了家里一百五十塊。爺爺還欠著點外債呢。」莫曉紅嚇了一跳，如果不是女生太少，除了蘭蘭的成績比自己好，她哪會來找蘭蘭？如果可以找男同學，那成績比她好的，多了去，還有幾個別村的男同學就喜歡盯著她瞧。
「那沒有法子，沒有好處，我不干的。」莫蘭蘭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那，那少點，就，就十塊吧。」莫曉紅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開始泛紅，出水，霧蒙蒙的，煞是動人。
「就三十塊，正好是我初中三年的學費。」莫蘭蘭扭過頭，不去看她。她又不是男孩子，不會心痛，不會憐惜，不會偷偷瞧莫曉紅的。
「笨蛋，初中只有念兩年了呢。」莫曉紅抓住機會，就罵了一句，被氣死了。
「啊，那也得三十塊。初中兩年，加上小學五年，正正好。」莫蘭蘭像個無賴般懟回去。
「你不是才念兩年小學嗎？」莫曉紅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那是我的本事，掙回來的。不同意就算了吧，我也不大願意。」莫蘭蘭說著就要離開。
「我回去，先問一下爺爺。」莫曉紅帶著哭腔喊了句，不遠處有人回頭望向她們，莫曉紅忙低下了頭，覺得丟面子，可過幾天就會考試，這事很急呢。
回去，自然是被莫大隊長教育了一通。
還沒有完，那一個月十個雞蛋是不是白白給了，還一連給了三個月呢，整整三十個雞蛋呢，六分錢一個，算一算得一塊八呢。
越想越氣，這不是在騙錢嗎？
當時阿紅說找大寶教，他想了想，還是覺得知青比較好，就找了文化水平最高的一個女知青。
次日，莫大隊長就在辦公室招來了那個女知青，和顏悅色地問她︰「曉紅這孩子，過幾天就要參加小升初考試，你覺得她能考上嗎？」
「難啊，教她算學，她心不在焉的，讓她背語文吧，她說回去背。」女知青姓孫，是成都人，是家里頭的老大，下鄉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開的，因此下鄉就比較平和，能吃就快快下肚，沒得吃就寫信回家叫苦，听說有女知青受不了地里的活，選擇嫁給了農民，她嚇了一跳，這不是受不了苦，這是想一輩子受苦啊。
「……那你怎麼不早說啊，還一連三個月的收雞蛋，小孫，你不大厚道啊。」莫大隊長的眉頭皺成一個深深的‘川’字，聲音沒有變大，可語氣卻不大好，這不是在糊弄人嗎？
「大隊長，是你家的雞蛋太好吃了，當時我就想好了，就當是我買的……唉，是我的錯，給你，這是我準備好的一塊八，您拿著，別惱我。」孫知青笑嘻嘻的說著，就將準備好的錢放在早就褪了漆的斑駁辦公桌上，她身邊還有幾十塊錢呢，吃些雞蛋還是可以的，想了想，還是又多了一句嘴︰「曉紅，好像喜歡上我們知青點的一個男知青，她很喜歡去我那邊，說是找我，但是說話又心不在焉的。」話落就跑了。
「這孩子啊……」莫大隊長說了一半，才反應過來，最後那話的意思，不成，才十四歲呢，可成績又不上不下的，今年不一定能考上，可得給莫蘭蘭三十塊，他又覺得多了，要不直接讓老師將曉紅與蘭蘭的名字改過來，可是，那監考老師不是本校的，與別的公社的小學教師交換著監考。
想想，如果曉紅初中畢業，他可以腆著老臉去給她弄個臨時工的名額，能不能轉正就看她自己的能力？
臨時工也有二三十塊工資，就不說那些票了，如此說來，那三十塊錢就只是一個月的工資罷了。
不對，可以找別人，為什麼要找女生呢，找成績好，家里頭條件困難的，不能念下去的男學生啊！晚上再問問紅丫頭先。
關于喜歡男知青，去了縣城，眼界一寬闊，她自己也就不喜歡了。
幾天後
莫蘭蘭見莫曉紅沒有過來與她打招呼，便以為這件事就這樣子過去了。
上午考語文，下午考算術，一天的時間就結束了。
接下去，便是兩個月的暑假。
暑假中，莫蘭蘭跑了兩趟縣城，將一部分新鮮的菌菇放在黑市上賣了高價，又送一兩斤給大姑婆與小姑姑。
說是高價，也沒有多高，不過五毛一斤，莫蘭蘭主要是過來賣兔子肉，家里頭的那一小窩，經過半年的時間，變成了一大窩與幾小窩。
只得將大的殺了，剝了皮，送去縣城換成錢。
小窩的，就養著吧，草兒女敕著呢，不像冬天，找點綠草也不容易，只得去摘綠葉給它們吃。
還有，莫蘭蘭在分家後移過來的幾棵野茶樹已經生機勃勃，她采摘了女敕女敕的葉子，炮制成半斤新茶，分了一半給大姑婆，這個在黑市賣不了高價，茶葉不用票的，可是價比較高，一般人不會去買。
1971年，9月初
莫大貝和莫香香去紅旗公社小學一年級報了名，交了一塊學費。
香香還悄悄的問過莫蘭蘭︰「大姐，我要不要跳級？」
「別。等我畢業出來，你再去念初中，不然家里頭的兔子怎辦啊？繡繡還小，得你帶著點。莫大貝只知道吃吃吃……」莫蘭蘭阻止了她，還是慢慢來，先打牢小學的基礎吧，初中在縣城，還不知道會教些什麼內容呢，回頭在夜里她再給他們教一些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