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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高晚悅說著繼續往前走,其實沿途的風景,再怎麼吸引她的目光會停下前進的腳步。

城門的人很少,門口有士兵駐守,而那座碑矗立在那里,不動如山。

石碑正反兩面刻著不同的文字一面是隸書,一面字跡比較潦草,應該是少數民族的文字吧,按照時代或許是鮮卑文。

草草的掃視了兩眼,講的不過是四年前的那場戰事,有很多事情都美化了下來,說是有一位少年將軍,在危急時刻及時出現,挽救了這座城。

這麼多年過去了,也看不出這座城被戰火留下侵蝕的殘骸,一切都變得風平浪靜起來,人們也漸漸淡忘了這場慘烈的戰役,而佇立著的石碑記載著這一切。

白駒過隙,所有的一切記憶都會隨風流逝就像千百年後的人們,如何看待從前的段歷史,而現在的一切又是否真實的發生過,他們並不知道。

從這一刻起,存在的意義也變得更加渺小,人死如燈滅,又能留下些什麼,雖然軀體慢慢被腐蝕掉,但是靈魂尚存,能傳承下去的,唯有這片信念。

高晚悅站在這里憧憬著,當年那個少年會是什麼樣子的,或許也應該是一身白馬,一桿長槍,千軍萬馬之中穿梭如入無人之境,

或許會是斛律光那個樣子?一本正經,不苟言笑,一桿長刀揮灑自如,所到之處尸橫遍野。

眼里帶著笑意,轉身要離開的時候發現她的不遠處,身後仍有一位少年,也是如他一般執著的目光望著那石碑, 衣著華貴,如翩翩公子。

高晚悅看著那少年,那少年也意識到了,她正在看著他,四目相對,只是微微點頭示意。

「鮮衣怒馬少年郎。」他情不自覺得贊賞道,或許當年的那位將軍,也該是如此的意氣風發。

聞此言,高晚悅回頭望著他,像是找到知音的感覺,「听公子此言,應是很是仰慕石碑中記載的那位將軍。」

「四年前那位少年將軍,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算起來現在也應二十出頭,也不知到底是朝堂上的哪一位將軍,不由得感到惋惜。」很多人說他是上天派來的使者,來解救黎明蒼生,功成身退又回到了凌霄寶殿。

只一點可以肯定,這座石碑所紀念的那位將軍功不可沒,是人們心中的英雄。

「確實很惋惜。」高晚悅搖了搖頭,若是現在,他還在鄴城之中,肯定會纏著高洋問出那位將軍到底是誰。

「感謝夫人的慷慨解囊。」他彎身學著儒生的樣子行禮,彎著身子久久不能起身,可見誠意十足。

「這位公子,何出此言,我與公子不是初次相見?」高晚悅微微笑著,怕是他認錯人了吧,他們本是從外地來的,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不常出門,怎會與這城中事有所結識!

「那日詩會,感謝夫人願意相信我!」他的聲音略帶顫抖,像是情緒十分激動,或許在高晚悅的眼中,那十兩銀子並不值錢,對他而言卻是對他的認可,第一次有人願意將賭注壓在他的身上,雖然他讓她失望,也算僥幸。

高晚悅恍然大悟,「你就是孫山?」他就是被那老漢拉來衣衫襤褸的少年,看他現在的模樣,是沒有人認得出來,或許他已經如願成為郡守的門客。

「勞夫人記掛了,小生派人四處尋找,找不到夫人的下落,實在無法奉還銀錢!」他雙手捧著自己的荷包,里面沉甸甸的樣子,現在他再也不是那個一貧如洗的窮酸書生了,當真是雞犬升天。

「願賭服輸,這錢並不用你還!」既然押上了賭注,已經見光,出了結果,輸了自然要認,不能賴賬。

「可這畢竟是我讓夫人破財的!其實夫人不在乎這區區十兩銀子,可我不得不完璧歸趙。」他低著頭,雙手高舉著荷包,一副不收高晚悅就不起身的樣子。

換做往常,依著她的性子不起就不起吧,有本事一輩子都這樣彎身做人,而現在不行,在這人頭攢動的大街上,無數的眼楮都盯著高晚悅,流動的人群失望望他,又時而上下打量著她,這異樣的目光看著她全身都不舒服。

高晚悅又不想伸手去接過,這不屬于她的錢財,正在犯難之際,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晚晚,既然人家盛情難卻,我們就收下吧。」

安幼厥順手接過,將荷包仍在水清的手里,另一只手攬過高晚悅,讓她摟在自己的懷里,高晚悅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這麼做。

「多謝,小生告辭。」他轉身離去目不斜視,眼楮里的目光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膽怯的少年,或許一開始她就看錯了那日在那樣盛大的場面上,他獨自一人站在台上,也從未膽怯過。

「幼厥,可要收下這銀兩,我們既然已經押錯了,輸了便是輸了。」一直盯著他的荷包看著這里面的錢財,怕也是郡守所賜,來路不正。

「今日你若不收下,他定是不會罷休,而且心里也會過意不去,成為心結。」他似乎很願意成人之美。

「走吧,我們回去吧。」欣然的點了點頭,她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再回頭看向他,總有句話說不出口。

若是她不問,這一路走回家,也是神情恍惚,「幼厥,你可知道廠門口的那座石碑紀念的是哪位將軍?應該還在世吧!」

二十出頭的年紀,年少有為,前途不可限量,不會如此英年早逝。

他笑了笑,也回過頭望了一眼那座石碑,也沒再多說什麼,

「你肯定知道!四年前那場戰役你也在場,我竟是與他相識!」高晚悅不依不饒,只是想知道最後的答案到底是什麼。

「莫非是斛律羨?不對不對,應該不是他!要麼是斛律光?也不對,歲數有點兒大!再或者…」高晚悅拼命的回憶著,她朝堂接觸很少,所以能記得的人也很少,能叫上來名字的人少之又少,最後自己竟也糊涂了,不知道到底是誰。

「是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飄入了她的耳中。

一時間恍然大悟,她所有的人都想到,卻沒想到是眼前的安幼厥,他曾說過是隨著陛下前來,因為曾講過這樣一段的豐功偉績。

人群之中,仿佛一切都在靜止,高晚悅只能看到眼前的他,而身後眾人的視線在漸漸模糊。

「真的是你?」她有些興奮,但又不知如何表達出這份感情,她該是一個多麼幸運的女子,會能得到如此英勇的男子的愛。

他鄭重無比的點了點頭,這一段的記憶也都隨風飄逝,他不願意與人提起,也不願意宣之于口,看

著高晚悅逼問的樣子,才不得已說出了事情。

「晚晚,我們回去吧。」輕聲說的聲音不帶一絲波動,仿佛在述說著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水清在身後跟著他們二人,保持一定的距離。

「晚晚,你可知道,我並不願意提起這段回憶!」安幼厥有些失落,或許自己心中的苦衷沒有人能明白。

「或許我不能幫你忘記這段回憶,但是我很願意听你的故事。」靠在他的懷中,眼含笑意,當時不能陪在他的身邊,她也十分懊悔,但是這已經成了不可追尋的回憶,又何必耿耿于懷。

選擇不忘記過去,就是不放過自己,曾經的她也是這樣,忘不掉與元怙的點點滴滴,就無法真正的接納他。

他一直沉默著,直到回到了家中,將二人關在里屋,才緩緩說出了當年的真相,高晚悅喝了一杯熱茶遞到他的面前,

「你可是當日我們打勝之後,做了一件多麼過分的事情!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無辜的人死去,他們本是沒有力量反抗的老弱婦孺,手無縛雞之力,甚至是剛出生的嬰兒也無法放過!那樣全部都埋葬!」

時至今日,他的腦海里仍記著那一天的場景,哭喊、怒罵、求饒、卻無能為力,都抵不過一句皇命難為!

「我知道這並不怪你,應該是陛下下的命令。」以他慈愛悲憫的心情,定是不會做這樣的事情,而她卻偏偏不得不做,那就只有一個原因,因為高洋!

「世人皆道這場戰役多麼輝煌,可有吃坑,殺了多少無辜的敵軍百姓,無論隸屬哪一國,都只是一條生命。」有時他又如此悲天憫人,在戰場上殺伐決斷,毫不留情的性格一點不符。

即使在戰場上,他也不願意難道生靈涂炭,但是肩上擔負著保家衛國的重任,來侵犯自己國家領土的人就是敵人,敵人必須死!

可有誠意願意投降的人,他並不會趕盡殺絕,因為那些人也有父母也有子女,也有妻兒老小,也都在等著他回家。

他是上過戰場的人,也知道在戰場上失去親人的痛苦,設身處地,身臨其境,他也不願意出如此泯滅人性的事情。

「你可曾有過一絲怨恨過陛下?」他搖了搖頭,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陛下的吩咐,即使是有過猶豫的事情也從未干涉過,他信奉陛下為天,聖意是不會出錯。

自從八歲起,他隨父親一道征戰南北,經歷大小戰役無數起從未懷疑過陛下要做的事情,包括很多人說的的篡位,亦是順應天時。

看著他苦笑,「幼厥,你可知道他所要做的事情,並不是每項都是對的,他要你做的事情也並不只是皇命這麼簡單,或許你應該有自己的判斷!」他就是所謂的太相信高洋,將他的縱情任性,恣意妄為也當作了真理一樣去做。

「這便是根源!」可他也在一點一點改變,當高洋命令他暗中查詢自己的蛛絲馬跡的時候,他便有所隱瞞,這也是他開始做事跟隨自己本心的開始。

「現在都不重要了。」他握著高晚悅的手,或許曾經有過什麼不好的回憶,但現在幸福的事情就是對未來充滿期待,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過活,有位美麗的妻子,將來也會有個可愛的孩子,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

「說的對,因為我們現在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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