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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原本就在北院幫柴氏抄佛經,她剛才听到回香傳話,說薛錦宜跑去找韋姌的麻煩,倒也不怎麼在意。橫豎不過是個擺設罷了,有什麼好怕的。

僕婦進來稟報︰「夫人,國公府的三小姐過來了。」

柴氏正倚在榻上看書,聞言連眉毛都不抬,淡淡道︰「讓她進來吧。」

僕婦退出去,過了一會兒便領了韋姌進來。韋姌跪在柴氏面前,行了禮,然後輕聲說道︰「韋姌因病沒能及時過來拜見夫人,還請夫人恕罪。」她目光垂視地面,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動作。

她如此謹小慎微,只因這蕭夫人大有來頭。

蕭夫人柴氏原本是前朝皇帝的嬪御,還沒來得及被寵幸,皇帝便死了。之後,新皇登基,見她神色悲切,以為不吉,便將她趕出了皇宮。她在歸家的途中偶遇騎馬而過的蕭毅,一見鐘情,二人共結連理。據說當時柴氏的父母極力反對,柴氏卻將自己的金銀首飾變賣,作為嫁妝,執意嫁給了蕭毅。也不知是不是她命里旺夫,蕭毅自娶了她之後,好賭酗酒的惡習收斂不少,官也越做越大。最後有幸得了後漢先帝的賞識,扶搖直上,直至今日這般地位。

她沒有生育,便將兄長之子過繼到膝下,那便是蕭鐸。因著她的關系,蕭毅對蕭鐸也十分器重,比對親生兒子還要好。

因此柴氏在蕭府的地位便顯而易見。過不了柴氏這關,在蕭府也就毫無未來可言。

柴氏不動,目光卻不著痕跡地落在韋姌的身上。這倒是個絕頂漂亮的丫頭,一雙眼楮太靈氣了。她年輕時在皇宮里頭見遍了世間美女,但也無一個有這等姿色,哪怕她自己,也自愧弗如。難怪楊信不惜拼著得罪天雄軍也要將此女攔下來。而且小小年紀就知道避鋒芒,特意打扮得素淡……再怎麼素淡,也遮掩不住她的絕世美貌。

魏國公家的那兩個親閨女,可都被她比下去了。

柴氏沒發話,韋姌便一直跪著,心中惴惴不安。

「起來吧。秋芸,去搬個繡墩過來。」柴氏終于直起身,吩咐道。

名喚秋芸的侍女上前行了個禮,搬了個繡墩放在韋姌身後,韋姌道了謝,小心地坐下了。其間,薛氏在旁邊的案後一直偷眼打量韋姌。

薛氏出身于富庶的商賈之家,因年輕時極為貌美,被蕭毅看中,納入府中,生下了蕭毅唯一的兒子蕭成璋。她向來對自己的美貌十分自信,到了如今這般年紀,蕭毅也十分寵愛她,一個月還是要去她那里留宿幾次,也沒有旁的妾室。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美貌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是多麼厲害的武器。

「身子好些了?」柴氏問韋姌,手中的書翻過一頁。

「多謝夫人掛心,已經好了。」

「嗯,那就好。我原本還想著婚事要拖一拖,既然你醒了,便盡快辦了吧。府中的事我基本不過問,你也不必每日都來請安。有什麼不會的,就去薛姨娘那里詢問。」柴氏抬手向薛氏那邊。薛氏馬上站起來,溫和地笑道︰「三小姐盡管來問我便是。以後我們可是一家人了。」

韋姌笑著回了一個禮。又坐了一會兒,臨走時問柴氏︰「夫人,明日我想出府置辦些東西,不知可否?」

柴氏淡淡道︰「無妨。順路領略下這鄴都的風光也好。」

「多謝夫人。那我就先告退了。」

韋姌從屋內退出來,腳軟了一下,等在院里的陽月和秀致連忙過來扶她。陽月問道︰「小姐,這是怎麼了?」

「我緩口氣,腿有點僵。」韋姌揉著膝蓋說,「我們先回去吧。」

陽月心想,這蕭夫人莫非有三頭六臂,這麼可怕?但秀致在旁,她也沒有多說什麼。

蕭鐸到了柴氏的院子前,恰好看到韋姌一瘸一拐地離去。不久之前,她還病怏怏地躺在床上,這麼快就能下地行走了?只片刻,蕭鐸便收回目光,負手進了院子。

柴氏看到蕭鐸進來,連忙放下手中的書,側頭道︰「秋芸,去拿軍使最喜歡喝的茶來。」

「是。」秋芸轉身,用手壓了下胸口,趕緊跑去茶房了。

「母親今日覺得如何?」蕭鐸斂衽,就勢坐在韋姌剛坐過的繡墩上。

「我很好。你公務繁忙,不必時時記掛我。」柴氏看向他的左手臂,「你的傷可好全了?別落下什麼毛病。」

「昨日醫士來看過了,已無大礙。」蕭鐸動了動手臂,掃了薛氏那邊一眼,「薛姨娘也在。」

薛氏立刻從書案後站起來,走到蕭鐸面前行禮。然後對柴氏說道︰「夫人跟軍使有話要說,妾先退下,一會兒再來。」

柴氏點了點頭,薛氏便恭敬地退出去了。

等薛氏走了,柴氏才嘆氣道︰「茂先,她就算心里頭不服氣,也翻不出什麼雲浪來。你何必如此防著她。」

「不喜罷了。」蕭鐸淡淡地說。

「你來之前,國公府的三小姐剛回去。我知道你不滿這樁婚事,但你父親總有他的道理。實在不喜歡她,到時候自己再選幾名中意的妾室便可。你這個年紀,也該有個孩子了。別再等那些個不知何時才會回來的人。」柴氏意有所指地說道。

蕭鐸目光垂視地面,沉默不語。

那邊,薛氏等離了柴氏的住處遠些,才破口大罵︰「不過一個養子,神氣什麼?!這蕭府的一切,早晚都是我兒子來繼承,與他沒有半枚銅錢的關系!」

回香知道薛氏被柴氏壓著一頭,二公子又被軍使壓著一頭,難免憋著一肚子怨氣,總要耍耍嘴皮子泄憤。

「錦宜呢?在那個巫女那兒,可有討到什麼好處?」

回香搖了搖頭︰「剛剛表小姐回來,好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大發脾氣。奴婢正要來稟報您。」

薛氏撇嘴︰「這沒用的東西,竟連個山野來的丫頭都斗不過?走,回去看看。」

***

晚上,韋姌早早地上了床,閉著眼楮便做了個夢。

依舊是那個紅紗帳內,女人躺在男人的胸口,歡愛之後的纏綿相擁,格外情濃。他們十指緊扣,那女人是她的模樣,那男人這次看清了相貌,變作了蕭鐸的模樣。

她玩著蕭鐸的手指問︰「夫君這次要離家多久?」

「怎麼,舍不得我?」蕭鐸抱緊她,低頭親了親她的發頂,「我必定回來陪你守歲。」

「可你不在家中,我便有些寂寞。」她輕輕地說道。

蕭鐸抬起她的下巴,凝視著她半晌,復又將她壓在身下︰「夭夭,為我生個像你一樣的女兒……」

她還來不及說話,便被蕭鐸深深地吻住。

韋姌再次驚醒,額頭上全是汗。她定是瘋魔了,才會做這樣的夢。蕭鐸喜歡的是周嘉敏,怎可能如此待她?太可笑了。但也不過是個夢罷了,又不是神技。她現在住的地方也與夢中的場景完全不像。

說起那半吊子的神技,自她出了九黎,便徹底消失了。倘若能發揮出半點作用——像第一次見到孟靈均時一樣,她也不至于在泰和山錯將蕭鐸認作壞人。

韋姌心亂如麻,穿了衣服起身,想獨自到院子里透透氣,便沒有驚動陽月。

夜有些深,四周都不見人影。韋姌原本只打算在附近走走,可看到廊下被風吹得搖晃的燈籠,便不自覺地被吸引了過去。蕭府用的燈籠並不精致,反而有些特別,像是九黎有祭祀活動時所用的紅燈籠,上面用墨畫著各種圖案。

韋姌沿著廊下走,只顧看著燈籠,回憶在九黎時跟阿哥他們一起參加祭祀時的情景,嘴角掛著幸福的笑容。等她回過神來,發現處在全然陌生的環境,頓時驚起一身的冷汗。

她果然不應該在半夜亂走!

韋姌絕望地趴在牆上,用額頭一下一下地輕撞牆壁,忽然听到牆那邊有人說話。

「軍使,使相是真不打算追究了?」這聲音听著有點熟悉。

「你當他不知我們在鬼扯?不過是看在我父親的面上,加上如今他自己的處境艱難,放我們一馬罷了。反正罪我也請了,明日我們便回去。」

這聲音,分明是楊信!韋姌雖然不知道楊信怎麼會在蕭府之中,但他的聲音,就算化成灰,她都認得。

「嘶,這晚上也不知道吃壞了什麼東西……你把燈籠給我,先回去睡吧。我不知道要多久。」

「是。」

那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韋姌想起那夜楊信對她所做的事,恨得咬牙切齒,抬頭看了看圍牆。此處牆不高,比她在九黎時爬的樹矮多了,她可以翻過去,趁著夜黑風高,給楊信一棒子。

「你在這里做什麼?」身後有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韋姌吃驚地回頭,看到蕭鐸站在那里。他大概也是夜起,里面穿著中衣,肩上披著件深色的鶴氅,頭發只隨意地在腦後一挽,豐神俊朗。

韋姌連忙跪在地上︰「軍使。」心中暗自慶幸,還好她剛剛沒把理論付諸于行動,不然可就太丟臉了。

蕭鐸走過來,俯視她。頭發未梳,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不成體統。她剛剛一直在看牆,想做什麼?他聲音沉了沉︰「你認得我?」

韋姌老老實實地說道︰「在齊州時,我認出了魏都頭,推測那時的……另一個就是您。您的傷,都好了嗎?」

「嗯。你又迷路了?」蕭鐸的語氣是肯定的。

韋姌低頭咳嗽了兩聲,實在羞于承認。蕭鐸也不執著于她的回答,轉身道︰「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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