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阿靈那一張未施粉黛卻依然精致秀麗，然而卻因滿心不忿而兩腮緊繃的臉蛋。
薛海娘瞅著她這一副憤懣卻又隱忍不發的模樣，對于素來耿直的阿靈而言，可真真是為難了她。
「怎麼了？瞧把你給氣的。」薛海娘頓覺失笑，打趣一聲。
阿靈嘟囔著嘴，將方才御膳房所發生之事一五一十道來，「方才我與清風姐姐一同去御膳房取膳，原以為那些個御膳房的太監奴才會瞧在德妃娘娘仍是妃位而不敢過于薄待，不曾想，險些竟是連晚膳都不願給我們……」
一邊說著，一邊將食盒上的籃子蓋掀開，露出里頭一飯一菜一湯，菜也僅是尋常可見的炒青菜，連一丁點兒肉沫都瞧不見，湯呢也是極為素淨的蔥花雞蛋湯，莫說是阿靈，饒是薛海娘脾性再好，瞧見這一幕也不禁皺了眉頭。
「竟是這般不將重華殿放入眼里……」薛海娘輕搖著頭，她並非介意阿靈取來的膳食過于清淡粗簡，她不過來這兒住短短幾日，可想著，梁白柔落魄至今已是有些時日，定也是吃了不少苦頭。
阿靈輕輕頷首，「這還是好的，那群奴才們原是想著拿些餿的、隔夜的饅頭來糊弄我們，我壯著膽子，道是側妃娘娘今日您在重華殿用膳，她們礙著清惠王殿下的面兒，不敢給你用那些隔夜的饅頭，怕你吃壞了身子惹來大事兒，這才換了這個菜湯青菜。」
薛海娘噤聲，一時間也是不知該如何言語，不禁愈發深深地替梁白柔感到痛心。
堂堂四妃之一竟是給作踐成這個樣子，昔日在鄉下時再如何不受重視，想來也比如今的日子好上許多，最起碼自食其力，且終日無憂無慮。
不論如何，她入宮這事兒多少也是因著薛海娘攛掇，薛海娘難免覺著心有愧疚，雖說這事兒的根本緣由在于梁白柔本身出于南久禧的愛慕，昔日亦是她執意入宮。
用晚膳時，薛海娘心里頭便一直記掛著這事兒，思忖著待會兒在槭樹亭與顧三踫面時該如何問起，又能否得知些有利的消息。
「側妃娘娘……」阿靈走至薛海娘身側矮身蹲下，瞅著她專心用膳的模樣，一時間心生悲拗。
「側妃娘娘。」見薛海娘半晌並無反應，她方才又喚了一聲，才見薛海娘回過神來看她。
「怎麼了？」
薛海娘失笑，不禁問了一句，「你可用過晚膳？」
阿靈模了模扁扁的肚皮，有些委屈地搖了搖頭，「原是想著從御膳房順些饅頭在路上吃來著。卻不曾想叫那些個奴才發現了。」自是不敢對她動手動腳，可糧食卻是被搜刮走了。
阿靈雖是委屈，可這事兒也並非不曾遇見過。先前初入宮時，到處被人欺辱，也難有出頭之日，便是過著這般食不果月復的生活，飽了上頓沒下頓。
薛海娘怔了怔，方才拿出屋閣內一副銀質碗筷，擱在案幾上，將飯菜皆是分了一些放置在阿靈跟前，「用一些吧。與我一同入宮，原想著好吃好喝供著，卻不曾想竟是叫你受了這般委屈。」
阿靈面露感激之色，忙搖了搖頭，推月兌了一二見推月兌不過，也曉得薛海娘說一不二的性子，便不再推辭。
「你方才喚我作甚？」薛海娘揶揄一笑，也不再動筷，反倒是轉而看向阿靈，輕聲問了一句。
阿靈吞咽下去一口飯菜，方才緩過神來似是方才喚過薛海娘這一事實，怔了怔才道︰「方才瞧著這清茶淡飯，又想著德妃娘娘的處境，頓時便有些擔心主子您……」
她神色略帶不安，似是碗里頭方才吃的津津有味的飯菜都失了味道，「您如今在府邸的日子奴婢瞧著也是難過得很，又是費盡心思與她們周旋，又得妨著柳夫人她架空您的權利……」
薛海娘一時語頓，突然之間也不知該如何答復，阿靈這話兒倒是叫他徹底失了神，想來倒真是如此。
重生之後，她似乎一直便在風雲詭譎的陰謀之中浮浮沉沉，難以抽身而出，又無法抽身而出。
薛府時為了避免母親受苦而不得已與林氏爭斗，入了宮她原是想著以梁白柔的身份替前世的自己入宮，替代自己前世的地位，侍奉南久禧且獲得盛寵，將這皇朝攪得一團亂，如今好似也做到了，蕭家倒台，馬家倒台，一切皆是依著原先的詭計發展著，可後來之事卻是超出薛海娘意料之外，她不曾想竟會嫁入王府，會得了這麼一處棲息之地。
托著下頜，歪了歪頭瞅向窗牖之外，紅霞已然渲染半邊天的醞紅。
「可是，不這般過活又能如何……」薛海娘失笑，側過頭又看著阿靈，嫣然一笑，「如今我既已是嫁入王府，不願意遭人*踐踏便得這般妨著，無時無刻如履薄冰。」
阿靈卻是不贊成的嘟囔著嘴兒，「可我瞧著王爺倒是對您極好……」難道這還無法令她主子放下心防，徹徹底底的將王爺當做夫君，當做一生的依靠？
阿靈尤為想問這一番。
可是她又能猜測得到後果，薛海娘定是認為這會是一番笑言。
薛海娘揶揄一笑，揚起的笑靨中透著些許輕嘲又夾雜著些許薄涼，「他能為我廢了他十八夫人？又能為了我終生不娶正妃？」若是不能，便難免會有爭斗與陰謀。
如今尚且好些，她是府邸地位最高的女主人，無正妃壓著，她可隨心所欲，可日後若南叔珂娶入王妃，她便需得日日向那女子叩首請安。
她雖不願，可若真是到了那一日卻也是無可避免。如今她能做到的便只能是，收回柳夫人手中的權勢，若她將後宅生殺大權，將這府邸上下的奴僕皆是變成自個兒的心月復，日後方才能不被欺辱。
阿靈有些蒙了，事實上確實如薛海娘所言，南叔珂不可能會為了薛海娘廢黜她十八位夫人，畢竟是皇帝親自賜婚，若是休棄難免背離聖意。
這是南叔珂即使想做能做，也不應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