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一百三十七章 巧遇

在如斯般喧囂且嘈亂的氛圍下,薛海娘未曾想竟能安睡至夜間。

再次睜眼時,屋內已是暗沉一片,平日一到這時辰,穗子自是會在殿內各個角落點上紅燭用作照明,然今日如此,怕是那丫頭已是不知瘋到了哪兒去。

薛海娘起身,蹬著絲履便施然起身,熟門熟路地走至殿內四角,將紅燭點上,再罩上燭壁,一時間,殿內便亮堂了起來。

瞅著空蕩蕩的內殿,與以往重華殿的西苑相比稱不上空曠,可如今卻是瞧著心頭恆生出一股子孤寂感。

雖然素來她也一人待在內室,穗子除空暇時與她相伴外,旁時都是忙著活計,平日這時辰,穗子也是要去值夜的,按理說她早該習慣了一人面對著這空蕩蕩的屋閣,然今日卻是突然倍感清冷、倍感孤寂。

不自覺間已是行至殿外,輕推朱漆梨木扇門,凜風拂過嚴寒入骨,耳畔回蕩著不知何處傳來的絲竹聲與此起彼伏的喧囂,放眼望去,隨處可見的殷紅為這銀裝素裹的天地間平添了不少喜色。

實則,這偌大宮闈內與這喧囂喜慶的氛圍格格不入者也並非僅僅就她一人,想來那千里迢迢而來,幽禁異國他鄉的殿下今兒身處此境,亦是思緒萬千難以理清吧。

思及此,沉悶壓抑的心情竟是好上了些許,倒也真真是應了那一句,人的歡快總是有意無意地建立在旁人的苦楚之上。

許是這窮工極麗的殿宇過于冰冷,便如那價值千金的玉石般,雖是華奢,卻是觸手寒涼。

薛海娘不禁挪動步伐行至殿外,傍著月色而行,哪兒荒蕪偏遠便往哪兒徑直走去,不知覺間,已是到了早已無人問津的槭樹亭。

槭樹亭若換做秋高氣爽時,亦是皇宮一處人人向往憧憬的絕美之境,可到了冬日,槭樹已是不再生出殷紅絢麗的紅葉,一片蕭索之境,自是少人踏足。

此處一如她所預想般,清幽冷寂,視野之內不見人跡。

薛海娘隨意尋了處空地挨著槭樹樹干倚坐著,取出方才臨行前擱在腰間的長笛送至唇際。

曲調低沉壓抑,初如猿鳴鶴唳,過耳又如石入寒潭,難掩淒蔌。

如斯沉緩哀鳴的曲調緩緩游蕩在林間水面,與那回蕩于瓊樓之間的繞梁絲竹迥然不同,一時竟仿佛將這近在咫尺的同一地點劃分成了兩個世界。

一曲終罷,薛海娘正欲起身往別處走走,然,身後一道蒼勁沉穩的聲線傳來,「笛聲原是極好的,卻是與今兒除夕意境大不相符。」

薛海娘倏然嬌軀一僵。

按理說吹上一曲長笛倒也算不得觸犯宮規,令她訝異的是,今日六宮大擺宴席,嬪妃滕嬙皆是應邀而去,宮人、侍衛皆是各司其職,忙得不可開交,她實是不曾想過會有人路經此地。再者,正如那人所言,今日除夕,且又是皇帝生辰,原是歡愉喜慶的時日,她卻在此吹奏著如此哀絕壓抑的笛音,若是傳入南久禧耳中豈非有不敬之意?

紅唇翕動,薛海娘正欲胡謅一番蓋過那大不敬之罪,然,身後那人已是開口,「多日未見,小姐倒是瞧著比以往心事重重。」

一聲‘小姐’叫她心神一晃,心倏地安放落地,薛海娘將長笛隨手插入腰間,紅穗子垂至腰側,乍一望去倒像是佩著價值不菲的玉墜一般。

「我說是誰呢,嚇得我險些將笛子都扔了……倒是顧三你,今兒這般重大的時日,你不在聖上跟前游走,怎的一人來此?」側過身後,薛海娘方才瞅見他隨手拎著一大壇酒,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倒是與平素穩妥呆板的他極是不同。

「今日乃皇上生辰,龍心大悅之下難免會多打賞下人些物什,是以我手底下那些人都爭著搶著上前侍奉,我原不是擅長左右逢源之人,倒不如挪個位置給旁人來的清閑。」他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道罷便學著薛海娘的模樣倚靠在樹干坐下,與她並肩而坐,很是隨性地將手中的酒壇遞給她。

「難得今日你我二人在此,若不共飲一番豈不無趣?」他蒼勁低啞的聲線傳入耳際,透著些許道不明說不明的意味。

薛海娘微微垂眸怔了怔,倏而笑道︰「今兒是除夕,你怎的反倒一人來這兒喝悶酒了?」

他不答,側過頭與薛海娘視線相撞,「今兒是除夕,你又怎的一個人獨自來這兒吹這般低沉的曲子?」

黑曜石般的瞳仁好似抒寫著旁人道不明的情愫,澄澈而純粹,以至于她可透過他清亮的眸瞧見她此時發怔的模樣……

「若無親人在側,饒是除夕又能如何?」薛海娘紅唇輕揚,抬起酒壇一仰頭,喉腔盡是酒香四溢,許是喝得太急,嗆得她連連咳了幾聲。

她自入宮後,便再未見過許氏,雖已是將明溪遣回府邸侍奉她軟弱無爭的娘親,可每每思及薄情的薛景錚,以及雞蛋里挑骨頭的老夫人,心下不免又是憂慮。

且與她相伴,相互扶持的梁白柔亦是身陷囹圄,乾坤宮雖華奢,卻冷得好似一座冰窖,她察覺不到一絲人情冷暖。

顧三不語,接過薛海娘手中的酒壇子又是仰頭一飲而下,他素來酒量極好,雖是近乎半壇子酒入肚,可除了雙頰微紅外,無旁的異樣。

他神色虛渺地望著遠處,好似是驕陽初升之處,然,這深宮內院始終是一處四四方方的牢籠,饒是望穿了正確的方位卻也是瞧不見盡頭。

「只要存在著,終有一日便會聚在一塊。」他頓了頓,好似釋然般的揚起一抹笑弧,「我信。」

薛海娘沉默了半晌未語,起先是不知該如何回應,而後便是覺著如此靜靜地坐著,飲著同一壇酒卻也是好的。

待一壇子酒見底時,薛海娘已是雙頰酡紅,雖是存著幾分神智,可走起路來卻是歪歪斜斜,更是渾身彌漫著一股酒味兒,嗆鼻得很。

反觀顧三,那原是比她還早喝了半壇子,期間又是比她多飲近一半的人,仍是除了雙頰微紅外,無一絲異樣。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