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初盤腿坐在地板上,裹著毛毯,用手指輕輕戳著窗上因溫差大而起的朦朧霧氣,劃畫著看上去雜亂無序的圖案。
窗外一片茫茫白絮散落在大地上,她呆滯的怔望著,眸內泛著銀光雖無波無瀾,卻還是襯著期盼。
她緊緊地握著手機,等著他的一個電話,他說他回來的一個電話。
臥室里的電視胡亂的播放著,機械冰冷的女播音員的聲音緩緩地從電視中傳出,阮初掃視了一眼,很快又將眸光轉向窗外,手邊放著遙控器,她拿起,習慣性的換了幾個頻道,然後又隨著電視自己播放著。
「秦氏集團‘秦總’秦深與新晉女演員林知被拍同住酒店,向來花邊新聞極少的秦深,難不成這次真的要曝光戀情了嗎?!」
這電視中突然傳出的聲音,說出了讓阮初敏感至極的字眼。
她握緊遙控器的手微顫,瞳孔怔住,不自覺地凝向了電視屏幕的方向。
配合解說的是屏幕上不停更迭的畫面,是一張張被拍得模糊又昏暗的圖片。
「是她。」阮初微微喃了一聲。
雖然她就只與林知見過一兩次面,而且照片多是背影,光線模糊,但這的確是她,她能看出來,因為一個人的氣質,韻味和感覺,都是獨特的,不會輕易改變。
而那個身影,的確是林知。
她深呼吸,緩緩地松開了緊握住的掌心,微眯了眯眼眸,似是有些舒緩,因為她至此為止,也沒有看到過他的身影。
他們只是拍到,她進出了他的房間。
但他們卻沒有拍到他,這很重要,對于阮初來說,真的無比重要。
這是她內心最低的防線。
她視線稍稍偏離,雪此時下得剛剛好,看上去安靜祥和。阮初恍神,視線一下子望出好遠,跨越樹木,跨越屋頂,跨越遠遠的江面,那是最遙遠的一個點,一個與天際相接的點。那是她能夠看到的最遠的地方,她希望他在那里,就在相離天際又近若眼底一般,在她視線下,朝著她的方向走來。
所以,秦深,你快來。
我可以不相信這些沒有證據的假新聞,只要你快來。
來到我身邊。
阮初緊緊地攥住手機,輕舒一口氣,斷然的拿起身旁的遙控器,手指剛剛接觸到關閉的紅色鍵,報道的聲音又一次刺入了阮初的耳膜。
「接下來我們看一下現場記者的報道。」
阮初剛想按下關閉鍵的手指,遲遲的懸在半空中。
她要听完。
阮初咬了咬牙,手下的動作似是僵住一般,而內心里卻被一股力量不停的驅使著,並且告訴她,反復地、不厭其煩地告訴她︰你要看完這個報道。
畫面立刻顯示出林知被一群記者圍在酒店門口的現場情況,人群黑壓壓的一片,還時不時的有閃光燈照著,不過,現場依舊沒有秦深。
阮初攥緊的手心微微松開了些許,汗漬黏在手掌中,畫面忽地一轉,阮初倏爾便蹙緊了眉宇,臉色在剎間變得蒼白。
人群里,那個人!
她走近,再走近,那個面孔在她面前越發放大,阮初呆住,過了良久,才沉沉地闔了闔雙目。
是王叔。
人群中的那個人,就是王叔。
阮初緊咬著雙唇,如果這件事和他無關,王叔為什麼會在現場?
這想法從她腦中一閃而過,她慌忙又篤定搖頭,眸內似是又摻了些復雜的情緒。
她還是不信。
除非她見到他這個人,除非,她正想著,畫面倏爾轉切到林知被采訪的現場,能看出來,被記者團團圍住的林知,無措又惘然。她不停的回避著大家的鏡頭,所有的問題也都閉口不答。問題間縫,她抬手將頭旁邊的碎發撩到耳後,袖口一個腕表的影子突然閃進阮初的眼眸中。
這是,男士腕表。
不同的是,這款腕表的表帶上粘著一款紫色的卡通貼畫,在銀色表鏈上顯得格外醒目。
阮初呆住,眼底瞬間泛酸。
這是她貼的。
「勞力士?有什麼大不的,我看著也和普通手表沒什麼區別嘛?還不如我小時候的卡通手表好看呢!來,貼上,不許揭下來。」她蠻橫又不講道理,一個紫色的卡通貼畫硬生生的被粘到秦深的勞力士手表上。
秦深含笑點頭,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的接過她給他的「新手表」,重新戴在了腕上。
而林知手上戴的,就是那塊手表。
那是秦深的手表。
那也是她最低的防線。
她緩緩地走到落地窗前,漫天雪花,飄零落地。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裹著冬服,緩步前行。
真冷,她沉喃。
唇瓣微微張開,一股溫流涌入唇角處,咸澀的味道立即在口腔蔓延。
真冷。
她將毛毯拉扯過來,再一次裹在自己身上,緊緊地裹著一遍又一遍,她真的好冷,手腳冰涼,這涼意甚至彌漫至全身。
秦深,我太自私了。
我真的真的不願意看到你和別人在一起,誰都不可以,更何況,那可是林知,那是秦境的女朋友。
你真的喜歡林知嗎?秦深。
阮初的手掌心被攥得生疼,是,她相信了,她服從了,就在看到腕表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的底線已然被攻破了。
她拼命的不去相信,拼命的去找這個報道紕漏,拼命的想要證明給自己這是假的,偽造的。
她沉沉的闔上了雙目,可最後她還是妥協了。
秦深,如果我是一個惡人,我好想把你們拆散,永生永世不讓你們見面。
可惜我還是不夠壞。
阮初緩緩地睜開了泛紅的眼眸,攥緊的雙手也漸漸松開。
雪停了。
還是那個方向,那個與天際相齊的點,阮初唇角泛起苦澀,喃喃自語。
「秦深,初雪結束了,你沒有來,你失約了。」
去英國的飛機票是今晚的,雪停的剛剛好,看來航班應該也不會延誤,阮初鼻子微微一酸,視線落在房間里敞開著的行李箱上。
秦深,你到底來不來?你來了我就原諒你,我就當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我們好好告個別,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她惱他,氣他,又怨他。
可是,話說的再多再狠,還是無法騙過自己,阮初輕嘆了口氣,依舊如同雕塑一般,怔望著窗外的路,好似能看到一輛黑色的車,朝她行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