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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那一日皇長子落入匪窩,隨從的人帶了一隊人馬,勢如破竹的殺上山頭,然後皇長子在里頭里應外合,殺個天昏地暗……」

婢女還在沉浸在故事里頭還在講怎麼個殺法,這時,有輕巧的腳步聲,由近到遠,最終停留在沈一身前。

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廟,廟里有個和尚,和尚在講故事,講的是,「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個和尚。」一直到後來,和尚也沒明白,自己窮竟講了什麼故事。他也沒明自,和尚講了什麼故事。

沈七慢條斯理的看了沈一一眼,然後將茶水一口飲盡。

說書人天花亂墜的故事講到最後。

唯獨忽略了故事的主人公也是個正常人。

而這個故事里,從頭到尾,並沒有出現他人。

全程皇長子一人,英勇無雙。

全身藏滿了傷口,病厭厭的窩在窩里的沈一忍不住想笑。

「所謂何事?」沈一問。

「無事。」沈七答。

「無事你來找我干嘛。」沈一不解。

「因為無事才找你。」沈七解答。

「那……」沈一眯眼,「無事別找我。」

過了好久,沈七沒再說話。

沈一眯眯眼,又過了好久,沈一听到了腳步了,提起的心終于還是又放了下去。

莫名其妙。

一陣暖風吹來,沈一還真的有幾分困倦了,他不敢睡,可實力不允許。

沈一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覺到有點不對勁。

他猛得睜開眼楮來,發現一群人正在自個面前立著,眼楮虎視眈眈的望著他。

沈一猛然間見了這樣的仗勢,嚇得立馬清醒了過來,于是從善如流的,弱弱的問了一句。「各位有何貴干?」

然而,他們的表情好好像有些不對勁。

一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看著他說。「我們來給你換藥的。」

沈一垂頭,听罷,虎著一副昏死過去的表情,心里頭一咯 ,心里頭的虛氣呼呼的冒著,越來越沒有底氣,挫敗的扶額嘆息,快哭了的樣子直勾勾的望著他們,張了張口,最終什麼都沒敢問。

是把他們殺光好,還是把他們殺光好。

前提是自己在阿爹派人來接他回去之前自己還完好無損,沒少胳膊少腿。

那麼問題得追究他們究竟知道了什麼。

正在無言以對中,吱呀一聲,一人推門而進,唇紅齒白,溫良無害。

「那,那藥還要換嗎?」一人哆哆嗦嗦的問道。

沈一抬眸,直勾勾的盯著來人,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冷著一張臉,凶神惡煞的,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那人似乎帶著「善意」的提議。

「你們都出去吧。」得了沈七的這一句話,兩方人馬都不約而同的松了一口氣。

沈七喝了一口茶,一雙桃花眼眯著,望進沈一略帶探詢的眼神,微微一笑,讓被沈一鎮壓的陋室珠光寶氣,燁然生輝黯然無色,沈七慢吞吞的道來,「放心,沒有人知道你的秘密。」

「我的秘密可多了去了,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樁?」沈一支著身子端坐起來,似笑非笑的,氣定閑神的,除了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臉不紅心不跳的道。

果然,就算沈七可以放自己一馬,別人也不會。人都帶來了,至少放到這總得壓榨出點利息,套出一些話,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吧。

沈七一臉無辜的打量了沈一幾眼,笑道。「你別緊張,我其實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沈一戲虐的嗤的笑了一聲,很快就反應過來,高高的揚起眉頭,面色有幾分不爽,揉了揉自己的眼楮,心里頭留下一聲嘆息。揮了揮手,把那一句「你不是沈家人麼,在沈家呆了這麼久,我有什麼本事你不知情麼」默默的吞了下去,最終為了自己的小命,他只好猶豫不決的道,「你先說來听听先。」

這時候他的命,待價而沽。

天下間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

不報,因時候未到。

以心為城,固若湯匙。

听到沈七第一句話,一抹微光,慢慢的在沈一眼里冷卻。沈一惡俗的想著,可能昨天真的是心靈脆弱,才會覺得他是一個好人。

沈七見沈一將態度軟了下來,眼神亮了亮,卻沒有正面的說出要求,只是深深的望了一眼沈一,假裝不經意的一提。「姚家的二小姐,很喜歡你?」

姚家單方面的喜歡早就被傳得沸沸揚揚。

只是沈一不予回應,避而不談。只是事到如今,

只是如今終究是把柄在別人手里,應當禮讓三分,于是沈一小心翼翼的窺探著沈七的臉色,委婉的給出了拒絕的意思。「我會讓她死心的。」

沈七揉了揉眉頭,低頭思考了一番,「你不需要來向我交代什麼,我來,是另外一件事情。」

沈七站起來,在屋子里走了幾圈。

「你知道這是哪里嗎?」不等沈一回答,便自問自答。「這是驛站的附近。」

沈一心里頭是有點震驚的,原來自己走了這麼長的路啊。

但是沈一很快收起情緒,望著還在反復躊躇的人,開著玩笑道。「你不別再走來走去了,我是病人,你走得我頭暈,什麼話好好說。」

「事成之後,我需要一份聖旨。」沈七目光灼灼的望著沈一。

沈一悶悶的搖了搖頭,一邊感慨自己的命簡直是無價之寶的貴,一邊暗暗的盤算著他打的是什麼主意,面上卻無奈的吐槽道。「你開什麼玩笑,我爹都沒這麼大本事,現在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好,就算是你放我回去,就算阿爹大計得了逞,我依了你的計,橫豎不過一個死。」

「不,你不會。」沈七很肯定的道。

沈一迎著沈七**luo的目光,心中有些不喜,目光有些犀利的望回他。「你倒是很清楚我呀,你是想放我回去,叫我進宮去偷!」

你當我傻還是當我腦子有病,我回去還能幫你的忙替你做事,這腦殼裝了多少水才能這麼天真的想法。

最終,兩人的談話,還是在沈一的悶悶不樂中結束了。

沈七滿意的點了點頭,「最遲明日我便要走了,劫下你是順道的,我已經耽擱了一天了。」

沈七呵呵一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多年前你可是應該死在邊境上的,若不是阿爹去那一片戰土把你撿回來,你豈能有機會效忠別人,你好吃好喝的把你供著不要,還真是執迷不悟啊。」

沈七眯著他那雙無辜的眼,涼涼得道,「我覺得你應該先關心一下自己,畢竟我不覺得這很安全。」

阿爹這邊對別人的兔崽子出手,自個就理所應當的要承受滔天怒火了的洗禮。

沈一眼光瞥了瞥沈七,闔上了眼,陰陽怪氣的道,「多謝你提醒。」

沈七眼神忽爾暗了一下,最終歸于平靜,話鋒一轉。「你好好休息。」

把話說完,沈七毫不留戀的轉身就離去了。只不過臨走前丟了一副個地圖在沈一懷里。

沈一反復的將地圖小心的揉在懷中,心里頭一動,莫不是逃跑的路線?

這麼想著,沈一眼里有一絲復雜的情緒一閃而過。

將自己蒙在襦子里面,打了幾個滾。

惡狠狠的想著,某人簡直是獅子大開口的無恥小人。

平復了心情之後,沈一趕緊掙扎著從窩里鑽出來,躡手躡腳的把門鎖好,便趕忙的自己給自己換好藥。

呼了一口氣,又將一些藥綁在自己的身上,眼珠子一轉,搜刮著房間里可以拿走的東西,然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躺回床上去。

到了晚上的時候,有婢女推門而進,沈一警惕的望著那一道人影,看著婢女輕輕的將燭光點燃,一片刺眼的亮光在蕭清的眼里亮起。

然後婢女不經意的望著躺在病床上的沈一,在沈一發冷的眼光中落荒而逃。

過沒多久,便有婢女端來善食。沈一剛吃了幾口,便嘴唇泛白,放下了筷子,不動聲色的將手里藏著的銀針放了下去。

剛揮退了人,便听到門吱呀一聲,一道人影逆光而來。

沈一模了模鼻子,有點不太高興。

「再過一盞茶的時間我就要離開了,我離開後,這里的人也該撤了,你好自為之吧。」沈七嘆了口氣,那雙漂亮的眼里長長的睫毛在昏黃的燭光中顫了顫,落下一片陰影。

沈一略一走神,然後看著沈七,鄭重的點了點頭。「那就不勞你掛心了。」

沈七又囑咐了一番。「這兒你想住多久都可以,這里的東西你也可以隨便動。」

片刻的沉默,沈一眼神閃爍,應了一聲,「嗯」。

沈七走了,如來時一般眉目如畫,衣帶翩躚。

院子里的人也不見了,整座院子都變得空蕩蕩的。

沈一抱著發冷的身體,沉沉的睡去。

沒關系,他也要走了。

將屋子里的人留下來也都是死人,走吧走吧,都走吧。

那日的風雪很大,疏花冬風中,那一簇簇的寒梅開的爛漫,綿綿不絕的雪飄便落在憂傷的眉間。

沈休眼神清淡的站在屋檐下,拿手在虛空中勾勒了一下,記憶里的的容顏仿佛再一次浮現出眼前來,眼神帶著眷戀的望著,聲音低低的,暗啞的,像是對身邊的侍從說,又像是對自己說著。「我感覺身邊都沒有可以真正說的上話的人呢。」

沈休失魂落魄的想著,唇角最終溢出了一絲悲涼。

恍惚間又看到了那一年冬天,那一束束爭相盛開的梅花里,皇帝看著御花園里紅白的梅花盛開的好,便金口一開,請了不少朝中的顯貴拖家帶口的來看。

梅花沒能入了沈休的眼,那個總是笨笨的摔倒在雪中的人卻在那片雪光中映入他的眼簾。

「哎,你不出去玩嗎?」

「哎,你也是陪讀嗎?」

「哎,你天生是這麼笨的嗎?」

「哎,你也是沈家的人嗎?」

「哎,你真的比我大嗎?」

「哎,你這麼可愛,肯定是個女孩子。」

「哎,我之前怎麼沒見過你的,哎你別走,你要去哪,可以回個話麼……」

在那漫天的風雪中,那個紅著鼻子,紅著雙頰,搖晃著腦袋的那個人面容愈加的清晰起來,那般的姿態,幾欲與長大後的風雪下,那個皺著眉頭卻在低頭之間紅了臉頰的兄長重疊起來,讓人徒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哀戚。

「我不出去了,你同他們玩吧。」那個看起來呆呆沈一,笑起來時樣子明亮而鮮活,一靜一動,判若兩人。

兄長喜歡拿手遮著陽光,自顧自得笑著明媚。

直到很久之後,沈休同江陵回來,阿爹牽著她的手,指著那個抱著書少年道,「子緣,這是你阿娘留下來的長子,過來叫兄長。」

沈休眯著眼楮,那個喜歡向著陽光的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終究在自己的世界里,走出去了。沈休揚起來了一個笑容,落落大方的伸出了手,「兄長,賜教。」

滿院的杏花死在了冬日,干枯枯的枝椏在寒風中顯得脆弱而可憐。

在相府度過第二季冬日,沈休又是起了個大早,沈一跟在沈休身後,持著金梅花寶頂簪,笑意盈盈。

阿爹囑咐王家的人持著一個戒尺,冷冷的在沈休的身後,督促著她練字,兄長便旁若無人的嘮叨著府中府外的種種。半響,王家老先生看來王家小姐的份上也不管,沈一見無人打搭理,便起了興,興致往來,還旁若無人的吟唱起來,「若君為我贈玉簪,我便為君綰青絲,洗盡鉛華,日墓暮天涯∼」

沈休一個晃神,握著筆的手顫抖了一下,墨水在宣紙上暈染開來,又裝作若無其事的重新落筆,宣紙上很快又出現了一個字,只是不知為何,眼前的字跡便開始歪歪扭扭起來。

好了,原本就已經很丑的字,現在連狗爬的都比她好看呢。

良久,兄長便在身後有些歹毒的嗤笑起來,「子緣,皇家人是非多,還好你是個男子,否則卷入這是是非非倒是難纏的很,你可知宮中之人一向早夭,是大多挺不過那些生長在心里頭的陰暗。」

沈休便挑眉拆場,「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那時,她正同兄長鬧的不可開交。

韶光恍如昨,沈休望著寂寥著紛紛揚揚的飄落著的白雪,嘆息一聲,听說傻人有傻福。沈休覺的,她家的兄長夠傻了,福氣也應深厚。

一語成讖,子非魚。

這一場是是非非,她真希望有個盼頭。

一家人,最重要的,還是整整齊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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