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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零︰花盆底和蒼白唇

宋星仔細觀察陳永浩和汪中偉的表情,兩個人臉色鉛灰,像影棚外天幕上滿布的鉛雲,此刻飄到二人臉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燈光師在反復研究打光,宋星端坐在貴妃寶座上,坐在她下首處的紀檸有些尷尬地同宋星搭話。

她臉上,孩子般的笑容一如往日。

「宋姐姐,你來得真早。」

宋星緩緩轉過頭,望著眼前擁有孩子般天真笑容的小女孩兒,心中五味雜陳。

初次見她,只覺得她長得白。她剪了一頭鋸齒狀的短發,瘦得像個小男孩一樣,面容清爽,氣質活潑,靈氣逼人得有些早年間付弦之的意思。

她是能成為一個好演員的,運氣也好,這樣年輕就被管蕊簽到娛樂圈中的豪門。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宋星目不斜視,輕輕吐出一個問句。

紀檸愣住︰

「什麼?」

宋星笑笑,轉回頭,像是一只不好惹的野貓盯著屋頂雲雀一般,盯著紀檸清淡的眉眼。

「你恨的其實不是葉玖,而是我,你恨我奪走了白鷺獎,你不服,所以想在另一個領域和我比一場,葉玖只是你用來制約我的附帶品。你怕這個角色成就我,是麼?「

紀檸眼中人就滿是少女的迷茫,宋星卻覺得很無趣。

「都是明白人,就不要揣著明白裝糊涂了。總是演,不累麼?」

紀檸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隨即,宋星從沒有在她身上看到過的成熟氣質,宛如冰山在海面上浮起般,漸漸展現出來。

她冷靜地回看宋星,為顯示病容而故意化成的蒼白唇色,就像是死人一樣恐怖。

宋星眼看著紀檸從一個可愛天真的姑娘,變成一個眼神成熟的女演員,宛如看到一場人格分裂的現場表演。

嘆為觀止。

紀檸冷冷嘆道︰

「我和你都是八線小城市走出來的,我雖然不是藝大的文化課第一名,但自問演技比你好。如果不是你借力打力,步步為營地算計,白鷺獎你連邊兒都模不到。隋楚楚有家世,裴洛有名氣,施柔夠豁得出去,我足夠有天分,而你什麼都沒有?如果靠算計能走紅,那麼我也可以。」

宋星閉上眼,長出了一口氣,聲音也隨著這口氣而越發陰冷。

「你真的以為我拿到白鷺獎,是靠心機麼。」

宋星淡淡笑笑︰

「我比你紅,只是因為長得比你好看而已。」

宋星扶著旗頭上搖擺的紅珊瑚流蘇,雙眸星輝璀璨,紅唇抿著,身上小蒼蘭的香味若隱若現。她抬頭看向紀檸,一舉一動,顧盼生輝。

「紀檸,如果我告訴你,你這一輩子都紅不起來,你會不會後悔自己為了名利,從一個恬淡活潑的女孩兒,變成了甘為別人利用的工具?」

宋星沒有危言聳听,她前世距離娛樂圈足夠近,而《大清皇後》播後數年,紀檸都沒有在一部大熱的劇中演過主角,這證明,春天影視並沒有給她想要的地位和劇本。

紀檸望著作為道具的鏡子里,二人的身影。

宋星衣著華貴,姿容艷麗不可方物,而自己滿臉病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頭。

宋星看紀檸的眼神一如往日︰

「你的臉好些了,昨天一定一直用冰敷著,所以才沒腫吧。你這麼喜歡演戲,這麼在乎演員這個職業,沖這一點,你應該紅。」

紀檸赧然笑笑,仍舊像個孩子一樣。

如果不是已經模清底細,宋星根本不敢相信,這個女孩兒的演技,可以輕而易舉地騙過了眾人。

白鷺獎頒獎禮上,她仿佛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奪獎的可能,提名時對著鏡頭吐舌頭,像等著聖誕老人降臨的孩子,等待命運的垂青。宋星不禁有些後怕,當日她獲獎上台前,走到第一排時看清了一眾對手各色神態。年紀最小的紀檸,眼中滿是遺憾,卻在和宋星對視的一剎那,振作精神為她鼓掌。

她幾乎不敢去想,那掌聲背後,是紀檸怎樣惡毒的心思。

宋星抬頭望著影棚上方的搖臂攝像機,目光卻無焦點。

「紀檸啊,人都說戲如人生。阿茹娜到人生的最後也沒能封妃,玄燁在阿茹娜死去之後賜封號為慧妃。我本人很不喜歡這個智慧的慧字。慧極必傷,情深不壽,一個人的野心如果大于手上的牌,倒不如當一個空有外表的木頭美人,來得幸福。」

紀檸絞著手上女敕黃色繡著菱花的帕子,低著頭,縴細的一雙眼中滿是不甘。

她定定地望著宋星︰

「我不信,你手上的牌我也有,你是很聰明,我也不笨。」

宋星凝視著紀檸清淡的眉眼,嘆了一句︰

「紀檸啊,你對我就如我對你一樣,一無所知。」

扮演皇後宮女、未來榮妃馬佳氏的隋吻,站到了紀檸身後,一臉嘲諷地看著宋星。

一番準備後,汪中偉喊了開拍,場記打板,

東珠端起手邊的雙龍戲珠茶杯,輕輕用茶蓋撇著茶沫子。

聲音中滿是倨傲。

「听聞,妹妹你並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

帶著深宮皇妃的居高臨下,和絲毫沒將阿茹娜以及科爾沁放在眼里的驕矜,她聲音里滿是激蕩的恨意。

阿茹娜微白的嘴唇顫抖著,氣血不足一般,十分費力地擠出一句話︰

「臣妾……只是如實向皇後娘娘稟告。」

「如實?」

東珠重重將茶碗往茶幾上一放。

站起身,踩著瓖嵌著珠寶玉石的花盆底鞋走到阿茹娜身邊,宛如啼血杜鵑猩紅的唇微微抿著,不屑一顧地看著阿茹娜。

「你到底中的什麼毒,打量本宮不知道?欺瞞皇後娘娘,等同于欺君。」

阿茹娜連忙跪在地上︰

「貴妃娘娘,臣妾所言,句句屬實。」

東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低下頭,望著阿茹娜那慘敗的臉︰

「你中了毒,就說是本宮下的,就讓皇後娘娘來本宮的殿里搜宮。既然你這麼喜歡栽贓本宮,喜歡宣揚本宮狠毒,那本宮就讓你看看,什麼叫真正的狠,什麼叫真正的毒!」

她盯著阿茹娜的縴縴玉指︰

「听說你會拉馬頭琴?皇上前幾日歇在你宮里,就是喜歡听那些,能令人心曠神怡的琴聲吧。」

這目光目光像是刀,阿茹娜的手一個勁兒地往回縮。

「臣妾……臣妾這些只是雕蟲小技。」

東珠伸出腳,繡著並蒂蓮花五彩鴛鴦的花盆底鞋,穩穩地踩在了阿茹娜右手的無名指上。

阿茹娜尖叫失聲。

說的卻不是台詞。

「疼……宋姐姐,你怎麼真踩我的手指。」

汪中偉連忙喊停,很多工作人員涌上來,所有人都看到紀檸的手指甲已經被踩得紅腫。

一直站在紀檸身後的隋吻大聲道︰

「宋星,這是演戲,你怎麼能真踩?」

陳永浩摔了對講機︰

「這戲還能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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