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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緊張局勢,在還未進京城之前就已經感受到了,謝景翕一行,原本想在通州下船,但只到了天津港就被迫停船檢查。

居然已經到了要驗明身份才許進京的地步,這樣嚴防死守的人心惶惶,端的不是明智之舉。

顧昀冷哼一聲︰「這是自己挖坑往里跳,遲早把自己埋了。」

嚴防死守的不是晉王,是兵部的人。

「提早下船也好,盛楦身體不舒服,做馬車可能會好一點。」

謝景翕並沒有太過擔心,她畢竟是謝家女,兵部這點面子還是能給的,倒是顧莞不可暴露盛家人的身份,他們首先要防的大概就是盛家人。

顧莞一路抱著還在昏睡的盛楦,累的沒了脾氣,「早知道一個也不帶他們回來了,簡直給自己找罪受。」

謝景翕從她手里接過盛楦,「小孩子總是這樣的,帶他回來看看也好,老人家總是比較希望看見女圭女圭的。」

看在女圭女圭的份上,有些疙瘩便好解的多,盛楦沒能盡職盡責的保護他娘,回來給她娘當個和事佬也是可以的。

「唉,這些我都懂,其實你不用開解我,我早就想開了,孩子都這麼大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呢,總歸喊她一聲娘,又能有多大仇怨。」

的確不是什麼仇怨,只是跟那個環境永遠有著不可調和的隔閡,這大概是一輩子無法解開的疙瘩,誰也不能真正明白誰罷了。

只是他們此刻還不曾知道,侯夫人早已纏綿病榻多年,潛意識里,等的大概也是見這一面。

在天津港露了身份,等他們要進京的時候,侯爺已經派了人來接,侯爺派了趙官家過來,甫一見面,幾乎要老淚縱橫起來。

十幾年的光陰,當年守護侯府內外的趙官家,也不可避免的染上了霜白,老態明顯,見了三姑娘跟大少爺,大少女乃女乃,激動的不能自已。

「大少爺,大少女乃女乃,三姑娘,你們可算回來了。」

這久違的稱呼,一下就把他們帶入了侯府的宅門內院,心情也隨之變的閉塞起來,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是啊,他們回來了,身不由己的回來了。

謝景翕首先開口,「趙官家還是老樣子,家里可都還好?」

趙官家嘆口氣,「大少女乃女乃,都還好,就是夫人不太中用了,你們回來的也算是時候吧,再遲點,大概就見不上了。」

因為這個消息,大家本來就有些愁悶的心情干脆沉到谷底,更加不知道該用個什麼姿態相見,從劍拔弩張直接轉換到生離死別,即便隔了十幾年,仍舊叫人措手不及。

不中用了啊,顧莞撇撇嘴角,人真是太脆弱了啊,明明前一刻還叫囂著染指她的人生,那麼的不容調和,早知道會如此,何必要互相傷害,這樣見面,不會太尷尬麼,不過想想也好,吵不動了意味著和平,她過了十幾年太平日子,委實不想再劍拔弩張了。

不過,即使大家都做好了放低姿態,和平相見的準備,但見到曾氏的那一刻,還是有些心驚,躺在床上的那個,已經蒼老孱弱的辯不清模樣的貴婦人,真的還是當初的那個曾氏麼。

謝景翕看了一眼就離開了,因為曾氏已經不怎麼認人,以他們的關系,需要的時候可以維持個婆媳和睦,不需要再維持的時候,也就算個路人罷了,曾氏已經沒有余力費心跟她說話。

倒是方姨娘還一如既往的服侍在跟前,見了他們只是依著禮數客套幾句,沒有刻意熱情,也沒有刻意冷淡,整個侯府就如同一潭死水,大家都失去了能夠較勁的人,生活也變的沒了目標,十年如一日的維持著現狀,不冷不熱,沒有波瀾。

方玳甫一回來,就去侯府內院轉了一圈,等謝景翕從曾氏屋里出來,便跟她隨口匯報幾句,「是方姨娘一直管著家,除了二少爺不常回府,一切都很平常。」

方晚晴還是姨娘,那就意味著顧恆一直保守承諾,沒有立新的二少女乃女乃,府里的格局一成不變,所以才激不起任何波瀾,方晚晴如願以償的管理侯府,當著某種意義上的女主人,想要的都得到了,但除此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也難怪她會變的沉默平靜,那應該是種心如死灰的認命。

就如同換了一種形式的出家避世,跟方晚晴上一世的結局殊途同歸。

不過,侯府是個什麼樣,並不在謝景翕的關心範圍內,原本這個地方,就跟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侯府的事就不要多問了,院子收拾一下,咱們還在自己的院子里暫住。」

本來謝景翕沒打算住在侯府,但瞧曾氏這個樣子,顧莞大概也走不開,總不能把她一人扔在這里,所以便暫時住下,至于他們原來的小院子,因為幾乎沒留什麼人在這,所以稍微有些荒廢,且要打掃一陣子才能住人。

趙章已經提前過來打掃了,趙章的腿,還稍有跛腳,不知道是當時下刀的時候有偏差,還是單純的沒恢復好,總之每次看見他,都有深深的歉意,他的人生都在為顧昀付出,不能叫他這般結局。

還是讓裴子汐過來瞧瞧吧,他一身的功夫,坡腳太可惜了。

顧昀回來後,**還沒坐穩,便被晉王召進宮,而謝景翕兩只腳剛踏進自家院門,侯爺就要見她,她只好過去瞧瞧,走之前,謝景翕囑咐方玳趙章,沒事不要去其他地方轉悠,免得大家都以為他們是別有目的的回來,反而又要尷尬。

但侯爺卻很想他們是別有目的的回來,只可惜,他們回來的時候沒有帶顧小魚,侯爺便很失望,因為這意味著,他們根本沒打算長住,只鑒于上次顧昀把話說的那麼絕,他已經不好再干預。

「去見過你母親了吧?」

謝景翕回說︰「見過了,只是沒想到如此嚴重。」

「你能把莞兒勸回來,已經很好了,他們母女總是要見一面的,見過了才能了無心願。」

真的了無心願麼,恐怕不止吧,曾氏心底最大的結是顧青才對,大概注定無法圓滿了。曾氏這個人爭強好勝了一輩子,卻是這場局里最可憐的存在,最關鍵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局中,被人利用了一輩子而不自知。

「知魚她長高了不少吧?」

侯爺欲言又止的問了這麼一句,自覺挺尷尬,轉眼就是四五年,能不高麼,他是想問為什麼不帶她回來,但知道問了也白問。

「嗯的確是長高不少,大姑娘了。」

「那就好啊,你們既然回來一趟,就多呆幾天吧,你娘家那邊,也過去瞧瞧,你父親要致仕,遲早也會離京。」

「是,父親。」

跟侯爺說了一會子話,謝景翕便感覺到他有些消極,消極的成分很多,生無可戀,或者前途無望,再或者就是明知自己所求無望,卻又硬撐著不肯放,無力又不能改變現狀,侯爺大概是後者。

因為晉王上位,安奉候想要延續,便只有讓顧昀接手,但顧昀明擺著不肯接,所以對于安奉候府的前途,他其實已經不報什麼希望,然即便不報什麼希望,他還是想要搏一搏,至于怎麼搏,謝景翕沒有琢磨透,因為侯爺跟顧恆,大概還各有底牌。

不過眼下首要的,還是謝家的去留,她畢竟還記掛著一個謝景昱。

顧昀直到天黑才回來,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謝景翕還是敏銳的覺察到了些許不安的氣息,晉王跟顧昀一定沒說什麼好事。

豈止沒說好事,簡直強人所難。

晉王要顧昀留京,接手安奉候府。

顧昀當時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立馬卷鋪蓋卷走人,他回京城,就相當于豬油蒙心,腦袋進水,簡直多此一舉。

「我需要你啊玄塵。」晉王看著他,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晉王認真,某種程度上就是一種懇求,顧昀與他相交多年,豈會不了解他,更加知道他現在的難處,若不然也不會回來,他一個人撐到現在,恐怕已經筋疲力竭,遠不像表面上那樣輕松。

一個謝閣老倒台,反而涌上來更多的反對勢力,層出不窮,焦頭爛額,謝岑在位的時候,能很好的壓制各方勢力,使大家的反對或者沉默,能保持在一個可控的範圍內,但他這一走,相當于釜底抽薪,給了大家極度的不安全感,不拼一把,就是前途盡失的下場,他們怎麼可能保持沉默。

「你這個老丈人,可真是個狠角,走的這麼干脆利落,這是想把活活我釘死啊。」晉王失笑,笑里盡是無奈。

謝岑這人,政治嗅覺堪稱敏銳,他知道自己該在什麼時候放手,然後毫不猶豫,順便擺晉王一道,某種意義上,謝閣老就是正當皇權的維護者,並且因著個人舉足輕重的地位,代表了很大一部分,甚至幾乎是整個朝堂的利益,因為晉王明面上在朝中毫無勢力,也不是正當的皇位繼承者,所以注定處于劣勢。

如今謝岑一退,晉王的麻煩就鋪天蓋地。

「所以你就干脆將計就計的放了人,打算逐一清剿鎮壓,要我回來,是當惡人的吧。」

晉王哈哈一笑,「哪能呢,讓你接手安奉候府,可是叫你享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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