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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紀叟梨花春

其味只比之前埋藏了數年的女兒紅更甘香。

風裳手緊捏著杯腳,眸子忍不住朝那邊看去。

嚴華先前坐的主位已讓了出來,鳳承天坐在那里,一邊隨坐著伍妃。

款款風雅,落落嬌媚,舉手投足清靈風動。

坐于鳳承天下首的是應驚鴻與風裳從未見過的一老年男子,頜下蓄著黑白夾雜的山羊胡。

儼然是一副沉穩智者模樣,想來是朝中大儒。

風裳听不清他們眾人在說什麼,只知一群人都以應驚鴻、鳳承天為中心,談論著什麼。

坐于應驚鴻對面的老者時不時會朝她這邊看來幾眼。

但慢慢的,風裳發現,朝她這邊看的人越來越多。

到最後,凡是坐于此酒宴中的人都看到了她這一邊。

這不是件好事。

「臣倒確實听聞過這位應大人的事跡,今日一見,倒是比傳聞中更有趣些。」

發言的人是那位山羊胡老頭。

「哼,有趣?不過一矮小粗鄙之人?何來有趣?」

風裳被罵的一愣,不禁看向又一位發言的對象,卻是坐于山羊胡下首的另一老者。

這位老者倒比山羊胡年輕些許,但亦冒出華發。

風裳知這些坐于上首的都是朝中高官,她也沒想著還嘴,只自己心里暗暗問候了他們幾遍,便也作罷。

畢竟她今日所來目的,她還記著。

只是未預料到今日出門沒看黃歷,竟教她踫上了嚴府甚或是北涼都難得一遇的君臣大宴。

然,風裳自己都未預料到的,是這場大宴實實是由她引起。

風裳垂了頭,獨自飲了杯應驚鴻命人從府中攜來的上好酒釀,果是入喉甘甜。

可是,驚鴻,家鄉小院外,爹爹于我出生時埋在汝家梨花樹下的幾壇女兒紅還未開封。

風裳嘴角染出澀澀的笑意,卻不料,耳中即刻便傳來應驚鴻對于前一位嘲諷她之人的接話︰「微臣倒是同意崔大人的話,應尚此人確然粗鄙又笨拙,皇上何故還要留他于北衙?」

「北衙禁軍向來以精英問鼎,乃守衛玄武門之要領,卻要一身姿矮小、出言不遜的無腦之徒進入北衙,甚而有資格坐于朝廷酒宴之上?」

應驚鴻此言一出,除了風裳心中苦悲外,其余酒宴大臣皆是一震。

他們不知風裳對應驚鴻心意,自是不會想到感情事上,眾人驚只因這是應驚鴻第一次公然來挑戰皇威。

應尚此人雖是由嚴華引入北衙禁軍,但朝中人都心知肚明,嚴華乃是擁帝派。

嚴華所做,背後敢說不是鳳承天的意思?

畢竟這只北衙禁軍可是皇帝的私人隊伍。

應驚鴻未提嚴華失策,而是直接質問鳳承天應尚之事。

暗諷一朝皇帝見識短淺、目光鄙陋,所選之人實在不堪入眼。

本來應驚鴻若屬擁大長公主一派,說出這些話倒也有些理由。

然他入朝幾載,除卻涼州打仗,一直升官加薪外,朝中之事未曾過問一分。

這也是眾人不曾謀害他甚而想進一步結交他的理由。

但今日之事,應驚鴻此言一出,眾人心中不禁暗暗細想,莫不成這位年輕將領已有入大長公主派之意?

那位被應驚鴻稱為崔大人的老年男子,哈哈一笑,舉起蓬萊盞,盞上山島所刻精奇,盞中酒液純黑如漆。

是另一種上等美酒龍膏酒。

「听將軍一言,如遇故人,崔揚敬將軍一杯,陛下,您說應將軍所言可是?」

眾人目光便又齊齊聚到鳳承天臉上,想一會今日帝王表情是怎樣。

就連風裳,都一雙眸子緊緊凝向鳳承天。

今日酒宴,經應驚鴻提出,崔揚渲染,局面對于鳳承天越發不利。

朝中官員似乎都抱了一種看好戲的態度,等著這位初登基未幾年,羽翼未豐、處處受大長公主壓制的帝王丑相。

坐在酒案的風裳只以為今日鳳承天與她一樣時運不佳,踫巧遇到了這種破事。

卻不料,此等眾臣圍擊,將你全盤否定之事,他每天都在遇著,處理著。

活于絕望,好似那絕望都漸而開作了花。

鳳承天在酒宴中久久未言。

風裳眼中有些濕意,她的心里嘶嘶地抽疼起來。

鳳承天雖將她騙到朝中,令她受了不少苦,但他對她好,卻也是真的。

她手緊按在酒案上,咬咬牙,唇微動,便想著朝那崔揚回一句,君意豈是你可測?

可鳳承天此時卻發了話︰「應愛卿與崔愛卿所言不假,應尚此人行事沖動,無甚大本事,對于飲應將軍的昆侖觴的資格也是夠不上的。」

鳳承天頓了頓,風裳愣著,依舊緊緊凝著他。

看到他把手放到伍妃置在酒案上的柔荑,緊握了,似乎那是他用以積蓄勇氣的地方。

他握了伍妃的手,微挑的眼角朝唐康一掠,唐康會意,朝身後的小太監悄悄耳語。

風裳不知為何,一雙眼都盯在鳳承天握著伍妃的那只手上。

伍妃只淡淡一笑,身子朝他那邊微靠,二人目光交匯處,風裳的心越疼。

她看向應驚鴻,他好像也在看她。

可當她望著他眼楮時,那道目光卻是已不在了。

亦是此時,鳳承天再次道︰「既是無資格飲應將軍饋贈于嚴愛卿的昆侖觴,那便賜這劣徒梨花春罷。」

鳳承天一語落,全場皆笑。

其中有一和風裳差不多酒案位置的青年官員起身,恭敬打了一揖,笑︰「敢問陛下,可是揚州梨花春?」

鳳承天未回話,唐康候在一側,替他答了。

伍余元哼了一聲,道︰「倒是多話,陛下賜的酒輪得著你來問?陛下所賜酒定然是名酒,倒是你沒見識了。」

風裳听著伍余元咄咄逼人之語,只想從酒案上沖出去,揍他一頓。

揚州梨花春于揚州雖為名酒,但至北涼京都長安一比,便算不得酒中佼佼者。

與應驚鴻之昆侖觴,崔揚之龍膏酒,再如蛤蟆陵之郎官清、阿婆清等一比,只算得個中等酒品。

伍余元以梨花春暗嘲鳳承天,其實不過也是一中等皇帝,又何以有資格統領他們這群上等之士?

可真是好生狂妄!

且若風裳沒猜錯,伍余元與伍妃應是父女關系,岳父暗諷女婿無用,不也在間接給自己打臉?

這無腦粗劣之人如今到不知是誰了。

輕輕的,青瓷與梨花木酒案相踫的清脆聲音,一盛著梨花春的青瓷小壇被放到了風裳面前。

風裳揭了酒封,也不顧何儀容,直接就著酒壇,便喝了。

這一喝,風裳仰著脖子,風拂過眼里,她便難忍心中悲苦與感動。

這是揚州紀叟梨花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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