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不要臉的送面男子。
她迅速推開他,臉上下意識升起騰騰紅霧。
她今日時運不濟,挨了暗算,還被人識破了女兒身份。
悲慘!辛酸!
風裳又去看那位女扮男裝的姑娘,想看看她此刻是何表情。
卻不知何時那姑娘身邊圍了一堆身穿僕人服飾的男子,將她扛到肩頭。其余男僕紛紛在前去給她開路。
而風裳,並不甚好,再次被人群擠到了角落。
她身上的傷口被擠得泛疼,她嘶了一聲,緊接著便听到了一聲自喉間溢出的嘲笑。
她瞪向那窮酸男人,狠狠瞪著,他嘴角笑容卻劃起一抹更大弧度。
「應風,你這是何苦,寧燙傷自己,卻不傷別人?你可見他們有哪些同情了?」
風裳瞟了他一眼,向挨街店鋪的廊下退去,那里人較少,不會觸到她的傷口。
「此事于我先不對,我無賴開路,自不能傷著他們。這些傷並不算些什麼,比起應大將軍為北涼臣民所受」
風裳愣了愣,不意自己說著說著怎麼竟提起了那個人,隨即住了嘴。
身邊人似乎並沒意識到她何故停下來,從懷里掏出瓶青花小瓷瓶,倒出些藥粉,替她**出的肌膚上了些藥。
上藥時,他依舊在問︰「那那個姑娘呢?你護了她,她可是全然不知呀,甚而還踢了你一腳,此亦是因你先有錯?」
風裳抽回自己的手,打落那只雞爪,又開始瞪他︰「我就沒見過你這般厚顏無恥之人,他人不願說之事,你又何故追問。」
男子把瓷瓶扔到她懷里,繼續不要臉地說︰「首先,那姑娘的男子裝束實在欠佳,你既看出了,不代表別人看不出。且看她姿容姣好,舉止跋扈,儼然被寵壞的大戶人家小姐。這樣的小姐若被揭穿女兒身,日後出閣,名聲勢必有影響。而你上前將她茶壺搶下,及時攬了這苦差事,且將她護于身後,端的是僕人模樣。不過為護她這跋扈小姐個名聲而已。」
「再者,看那小姐性子,定然不會顧慮到前方百姓,若前方百姓未來得及看到她,不及避讓,那茶水勢必會灑到行人身上,今日被燙傷的就不止你一人了。你這一舉止還有護百姓之心。在下倒不曾想,那小院中對吾尖酸刻薄的應公子,對這長安民眾倒是心懷柔愛。」
蹲在屋檐下自顧自上藥的風裳听完這席話,被自個兒的口水嗆住了,猛地咳嗽起來。
她邊咳嗽邊急急辯解︰「你丫想太多,本公子只是想早早見到應將軍的風姿罷了,並未有那諸多顧慮。似你這般整日心機沉重,不會夜夜睡不著麼?」
雖然,眼前這人全分析對了,但她才不會承認。
她以為他又會有一番反駁,但屋檐之下,卻忽然沉寂下來,靜得竟有些可怕。
風裳緩緩抬頭去瞟了眼面前人,只見他緊皺著眉,似在努力思索著什麼。
不知多久,她才听到他淡淡吐出句話來︰「是麼?會累?這麼多年倒未考慮至此。」
風裳覺著這人是個有故事的人。
但至于是什麼故事,她無心關顧,只因前方傳來聲聲呼喝︰「應將軍進城門了!大家快看,快看啊!」
看看看,有什麼好看,這里離應驚鴻經過的朱雀大街還差個幾里地,連個衣服角都瞧不見。
風裳在屋檐邊站了會兒,隨即便頹喪地坐了下去。
今日若不得見他,等他回了府宅,她更是不知想何種法子才能得見。
她甚至不知道,若她把她名諱直接報給了他府中僕人,他是不是會派人直接把她趕回揚州。
「今日應驚鴻不會出現在長安街頭。」
風裳猛地抬頭看向發聲的人,繼而又垂了眸,嘴角泛起苦笑。
「今日皇上、太師、大長公主和司徒這些處于權力之巔的人都會出來迎接應驚鴻,你卻說他不會出現在長安,你這窮酸小廝胡亂說什麼。」
「我叫田成。」
風裳又微掀了掀眼皮,看了眼面前站著的男人,認識六個月,今日才知他原叫田成。
這名字真是俗而再俗。
風裳在數個時日後才知,那日她才是那亂說胡話之人。
那日應驚鴻確然沒有出現在長安朱雀大街,因為她提起的那四個手握重權的朝廷大腕,有一個就站在她的面前,另三個自也不會出現。
她卻是許久之後才識得。
而此刻,田成把她從蹲著的地上拽起,向回路走去。
她想著反正已無可能見到應驚鴻,回去躺床上醉生夢死也是件快事。
可她忽然無力發現,她就連躺床上這件事,都成了妄想。
她從擁擠的西市回到與白逍所住的永和坊的院宅時,那里已燃起了熊熊火焰,院宅的火接連影響了坊間其他住戶,瞬間火勢勾連了一片。
她和田成站在永和坊的街頭,看著趁著風勢越來越旺的火,將她院中的梨花都吹至火海中,消逝不見。
風裳的心忽然很疼。
疼那個叫應驚鴻的人,似乎要永遠消逝于她的年少歲月。
也疼那個叫白逍的人,他所一直希冀的自由似乎隨著他親手所植的梨花一直沒入大火了。
田成忽然拉住了她的手,他握她握得很緊,倒好似他想借此給她更多寬慰。
風裳卻猛地拽開他的手,提起衣角狠狠擦了擦,似那里被染了極髒的東西似的。
「長安太多情與恨,如此都城,恕應風難以駕馭。煩請閣下放過我,我欲下揚州,歸故里。」
來時,她背著小包袱,爹爹告訴她,長安極美,但越美的事物,它所隱藏的便是越多的骯髒與黑暗。
她那個時候,只道,有應驚鴻,他不會讓黑暗接觸到她。
可她錯了。
應驚鴻,她是再見不到了,在他大婚前,她再見不到了。
新帝其實早便頒布聖旨,待將軍殺敵歸來,便與太師千金成婚,此乃北涼舉國同慶的大婚。
所以,那個時候她決定離開揚州,親自來長安見他,問問他可會真娶那位太師千金?
可他依舊在邊疆打仗,未歸長安。
所以,她想等啊等,等著他回來,她就去找他,問個清楚。
這一等,是七個月,等滅的,是她曾滿是炙熱的希冀。
她初到長安時,曾數次上他的府邸,要他的僕人代她為應驚鴻寄封信,告訴他,她在長安等他。
她雖知他在涼州打仗,但涼州大漠,她實不知他所處具體位置,無人所托,她只怕信難以寄到他身邊。
所以,她親自登門,只求他府中家僕能識得她名姓,為她寄封相思諫。
可他們都說,將軍從未提起過一個叫應風裳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