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發生的事,楊殊半點不知。
回到礫石坡休整,他一樣忙得很。
傷兵需要安頓,新兵需要整編,還有草原上的戰局,時時都要關注,免得貽誤了戰機。
等到他出發了,明微這邊才收到了蔣文峰傳來的信件。
寧休看她臉色不對,便問︰「出事了?」
明微點了點頭,將信遞給他,說道︰「我們恐怕要去一趟了。」
寧休越看臉色越凝重。
看完了,他把信扔到爐子里燒了,說︰「照信上寫的,夜蝠半個月前就已經出發,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
蔣文峰的信是後來發的,連他的都到了,專職暗殺的夜蝠,指不定已經在附近潛伏好幾天了。
明微輕輕點頭。
「小師弟身邊雖然有不少親衛,可他們都是戰將。這種事,還是我們更擅長一些,這一趟必然要去的。」
「多謝先生。」
寧休淡淡道︰「雖然有時候很想弄死他,可他畢竟是師父的徒弟,斷沒有死在別人手上的道理。」
說罷,他起身︰「我去收拾一下,等會兒我們就出發。」
「好。」
寧休又停了停,從他的琴里摳出那只簫︰「哦,再借你用一回。」
明微不客氣地接過︰「多謝。」
……
楊殊去涼川,表面上是換防。
白門峽那邊出了點問題,宗敘需要回程,便由他和宗銳合兵,守住涼川。
當然,這只是表面。
其實他們這樣做,是為了誘使納蘇出擊。
拿下納蘇,等于砍了蘇圖一條臂膀,如此便能有所交待,繼續對草原用兵。
听說他們一打起來,南邊的防線就開始緊張。只要戰事進行不順利,皇帝肯定馬上打退堂鼓。
失去這次機會,等蘇圖緩過來,那可真是養虎為患了。
行軍到一半,楊殊左右四顧。
「公子,怎麼了?」阿玄問他。
楊殊道︰「你有沒有空氣不對勁?」
「沒覺得。」阿玄說,「難道您懷疑有埋伏?」
「也不像……」楊殊想了一會兒,說道,「反正你留心著些,這幾天別離我太遠。」
「哦。」
阿玄心道,我明明是個隨叫隨到的好侍衛,再盡責沒有了,什麼時候離遠過了?
等到順利合兵,楊殊與宗銳各領一隊人馬,守在涼川的隘口,擺出長期對陣,宗敘不回來不開戰的架勢。
而宗敘一走,雪狼軍里便有人鼓動納蘇,趁著老的回去,把小的拿下。
納蘇卻道︰「宗敘是齊國第一大將,他敢走,肯定做好了準備。現在出擊,肯定要出問題。他想回頭救援,也快得很。」
等了幾天,宗敘終于走遠了,納蘇還是按兵不動。
草原上長大的少年,或許沒學過什麼兵法,卻有著狼崽子一樣的直覺。
從某個層面而言,這種直覺比理論分析更加準確。
宗銳耐不住,扭頭問︰「你確定他不是瞎貓踫著死耗子?」
楊殊躺在斜坡上,沖他翻了個白眼︰「你是死耗子,我不是。」
「……」宗銳嘀咕,「你就只會抓這種錯。」
楊殊呵呵兩聲︰「這也叫抓錯?那我要較真一下了。首先這個詞你就沒用對,瞎貓踫著死耗子,那是已經事情已經成功了,懷疑他湊巧踫上的,不是憑實力。你看看咱們現在的情形,適合這樣形容嗎?不但罵了自己,還晦氣!」
被上課的宗銳不開心︰「你怎麼這麼多話?意思明白不就行了?」
「喲,還不服氣?一看就沒好好上學。我跟你說,你這樣以後要倒大霉的。守邊大將,除了會打仗,還得會做事。比如你每個月上奏,一句話說不好了,可能就會給上面留下壞印象。也許一時不會發作,等到發作的時候,那就要算總賬了。」
宗銳道︰「家里有幕僚,我要連這個都精通,養他們干什麼?」
楊殊嗤笑︰「你傻不傻啊?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誰會都不如自己會。不然,要是你的幕僚被人收買怎麼辦?坑死你沒商量,連帶一家都跑不了!」
「就你道理多!我才說一句,你倒說一堆。」宗銳嘀咕了兩句,過一會兒又說,「這麼下去不行啊!好不容易蘇圖不在,再等下去,他們合兵,麻煩的就該是我們了。」
「是不行。」楊殊琢磨,「得想個法子,把他騙出來才行……」
兩人正想著,那邊郭栩來了。
這老小子,現在打仗打出滋味來了。
宗敘自作主張出兵,上頭不痛快,可打了勝仗總要嘉獎吧?于是這嘉獎就落在郭栩頭上了。
這半年來,郭栩一連接了好幾次獎賞,再加上孤身入敵營的事已經傳遍,京里早就給他留好位置了。
可越是這樣,他越是拿喬,干脆賴在西北軍不走了。
美其名曰,有始有終。
這作派,反而被一些無知文人吹捧不已。
宗敘和楊殊踫到一起,就一起埋汰他。
兩人別的事總不和,在這點上倒是有志一同。
春風得意的郭相爺溜達過來,打招呼︰「少將軍,楊公子,這是干什麼呢?」
「還能干什麼?看看那邊有什麼動靜唄。」楊殊懶洋洋接了一句。
「兩位辛苦了。」郭栩往山頭一站,背著手臨著風,遠眺那邊的胡營,感慨道,「以往只看到書里描寫得壯闊,親身經歷,才知道打仗不容易啊!胡人悍勇,不知道要多少將士填命進去,才能保住這太平盛世。」
楊殊斜過視線,便與宗敘的撞到一處。
兩人擠眉弄眼,一起在心里嘲笑郭相爺擺架子。
笑著笑著,楊殊忽然心中一動……
「郭大人,听說你書畫雙絕,這些日子都沒見過啊!」
郭栩謙虛地擺手︰「稱不上雙絕,只是略懂。如今天天打仗,哪還有這個心情?」
楊殊道︰「現下雙方對峙,一時不會開戰。郭大人何不將涼川對峙的情景畫下來?如此一來,旁人哪怕不能親歷,也能從畫中體會戰事的波瀾壯闊。」
郭栩被他一提醒……
「這倒是個好主意。」他喃喃道。
楊殊笑︰「是吧?您畫了畫,可要分我一張啊!日後也好留給子孫看,叫他們知道祖爺爺的豐功偉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