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大將軍龐琦善能有今日,雖然與他在沙場拼殺,在朝鑽研經營了十幾二十年息息相關,但他身居高位卻能屹立不倒,也得益于他為人行事的干脆與利落。因了那點同窗之情而包庇一個貪官污吏,倒不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兒。
「我父皇該是沒有信的吧?」李令月問趙阿德。
「信了。」
「信了?」她很意外,不禁犯嘀咕,「除非……那隴州刺史與鎮國大將軍的關系並非表面這樣簡單。」
「這個老奴倒知道一二。」趙阿德笑了一笑,告訴她道︰「當年已故老鎮國能收了這龍州刺史應旭為學生,不僅是因為其學識,更因為他父親與已故老鎮國有過刎頸之交。龐家能在朝站穩根基,多有應氏在背後撐腰。」
「應旭的父親,莫道是當年因為一首《離恨詩》而開罪了我皇爺爺的那位文武雙修的驃騎大將軍,應……」李令月想不起來他的名字。
「應卯時。」趙阿德提醒道。
這麼一說,李令月就明白了。
說起來,龐琦善並非什麼重情重義之人,但也絕不是什麼薄情寡義之輩。尤其是,他感念他父親給他鋪就的康莊大道。如若他父親臨終之時,要他扶持應家後人一把,今逢隴州官僚貪污一事,他施以舉手之勞,將這事給壓下也未必沒有可能。
父皇正愁抓不到他的辮子以打壓打壓他的氣焰,這下他可是走了運了。
想到這些,李令月從榻上站了起來,一邊思忖著一邊走向了趙阿德。「趙大監,我父皇必會召見龐大將軍。在他見到父皇之前,你務必給他傳一句話。」
她招了招手,叫趙阿德附耳過來,隨即便與他耳語了一句話。
趙阿德听了,露出些不解之色,但還是應下了。
「你快回去吧!說不定父皇很快就要召龐大將軍入殿了。」
「是,那老奴告退。」
還真被李令月說中了。趙阿德才剛回到華清宮,龐琦善便奉召來了。他忙叫住他,請他借一步說話。
龐琦善正心急火燎,突被一個面生的寺人叫住,心下生奇,但到底有些不耐煩。「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老奴乃是六公主閨居擷芳殿時的大監趙阿德,現在華清宮當職。」趙阿德如實報了家門,隨即便壓低聲音告訴他,「六公主叫老奴轉告您四個字。」
「噢?」龐琦善將信將疑地看他,問,「哪四個字?」
「抵死不認。」趙阿德傳了李令月的原話,還道︰「六公主說了,只要將軍您做到這四個字,便可從隴州之事全身而退。」
龐琦善卻並不認為這是什麼高明的法子,表面雖無表露,心中則是極為不屑,甚至懷疑李令月居心不良。
可當他進到大殿,還未來得及行君臣之禮,便迎來天子的雷霆之怒時,「抵死不認」四字赫然在他腦子里呈現了。
「陛下,微臣不知所犯何事,竟惹得陛下如此龍顏震怒啊!」他跪到地上,做得惶恐又委屈。
「你還敢說你不知所犯何事?」這其實是李沒有想到的。
依著他對龐琦善的了解,東窗事發,他該是會主動請罪以求他這個做天子的寬宏大量,原諒他這一回的。畢竟,他從未犯過什麼大錯……莫說大錯,便是從前那些小錯,也都是他強加予他的。
他本還想著,只要他承認此事,他就要借機好好地處罰他一回的。可他竟然不認!
他不認……他若抵死不認,他還能屈打成招不成?不成。
「微臣確實不知所犯何事啊!還望陛下明示!」
一時間,李突然有些沒法子了。但氣勢不能輸!他仍是怒不可遏,還故意摔了手邊一摞折子道︰「你不知!既然你不知,那便在明日的朝堂上,听听工部和吏部兩位尚書是如何說的!」
「陛下……」
「退下!」李現在不想听他說話。
他得重新計較,該如何治他的罪。
龐琦善則是求之不得,立馬告退了去。
出宮之後,他頭一件事便是往劉駙馬府的方向去了。在離駙馬府還很遠的地方,他就下了馬車,並且獨自一人往駙馬府門前走了去。
待他向門房說明了身份,門房也不進去通稟一聲,便要引他進中院花廳。
李令月在中院,已等候多時了。
龐琦善見到她,第一句話便是,「殿下知道微臣要來?」
「得知父皇召見了大將軍,我便知你要來。」李令月抱之以笑,將他請進了花廳。
待她屏退左右,龐琦善便開門見山道︰「殿下叫微臣抵死不認,微臣做了。可這麼做,卻叫天子怒火更甚!明日早朝,還不知他要如何扒了微臣的皮。」
「大將軍言重了。」李令月笑道,「依著大將軍在朝廷中的威望,無論如何,我父皇都是不會扒你皮的。」
「這可難說……」龐琦善想了想,也無心情說這些有的沒的,索性直言問︰「抵死不認既是殿下教的微臣,那還請殿下明示,微臣接下來該如何做。」
「當然是嫁禍他人。」李令月說得輕松。
「嫁禍他人?」龐琦善想了想,問︰「殿下指的可是曹怡?可隴州那邊,一個他的人都沒有!」
「沒有虎威大將軍的人,卻有定國公的人。」
龐琦善听言吃驚不小。這鄭家的外甥女,卻如何要害鄭家的人?
可他龐家,馬上就要與鄭家另一位外甥女聯姻了。他要栽贓嫁禍,怎能嫁禍給自己的盟友?
「大將軍可想好了,」李令月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這鍋,到底是你自己來背,還是讓我舅舅這個皇親國戚,橫豎也不能遭多大罪的人來背?」
她頓了頓,接著道︰「我本不該贅言。只是你們龐家既然要與我外租家聯姻,身為半個鄭家的人,無論如何我也是不願大將軍遭到打壓的。」
「殿下這麼說,是在為定國公府考慮咯?」龐琦善懷疑地看她。
「時候不早了,大將軍請回吧。」李令月並不答他的話,這就要送客。
就這樣,龐琦善帶著幾多困惑離開了。可眼下他要考慮的,卻並非李令月打了怎樣的算盤,而是要考慮清楚,明日早朝該如何應對天子煽動朝臣對他的口誅筆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