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離嗎？」她的腦袋輕輕側了側，鼻翼略略動了動，似是嗅到了空氣里淡淡的血腥味道，她輕聲問道，「你去打獵了？」
「……唉。」修離輕嘆了一口，她听不清。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孩子的聲音如果大聲說的話，她還勉強能听到一些音節，然後稍稍推斷一下前後的意思。
但如果是成年人和她說話，有時候可能就一點兒都听不見。可能是聲音的頻率不太一樣吧。
她當初傷得太重了。
修離當時悄然趕到剃刀崖下的時候，原本是想著怎麼偷偷上去，抵達的時候，卻只來得及將她撈起來，甚至當時連她是生是死都沒法斷定。
只能將大量的靈力灌給她，所有的丹藥塞給她。
光昏迷都昏迷了三個多月，要不是有丹藥吊著，估計早就沒了。
修離請了兩個僕婦和一個女醫者照料著她，三人都不止一次勸過修離，干脆算了吧。
這麼熬著又是何必，她這樣不死不活的吊著，反而痛苦。
修離每一次都很憤怒，差點要殺人，後來她們也就不說了。
沒想到，君卿若真的醒了。
修離可以說是欣喜若狂，當時就差點沒忍住眼淚。
他不敢踫她，因為當時的她已經虛弱得就皮包骨頭了。
而且，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她的眼眸里沒有焦點，而且無論他說什麼，她都置若罔聞。
原本修離只以為，君卿若是不想理他。
但直到他抓起君卿若的手，手指在她掌心里慢慢寫下了幾個字我是修離。
君卿若才抬起手來，輕輕在他臉上踫了踫。
一直昏迷的緣故，她聲音干澀得幾乎沒有任何音節，只有空洞的氣音，「修離啊……」
修離又說了幾句，她又是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
修離當時眼淚就落下來了。他抓住了她的手，慢慢寫下了幾個字你的眼楮和耳朵。
君卿若蒼白虛弱得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只很淺地彎了彎唇角，應了一聲，「啊，是的。完完全全的盲了，耳朵也听不見。」
她是有短暫的茫然的，如若不是修離陡然抓了她的手在掌心里寫字的話。
她甚至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應該死了才對，那麼痛，痛得氣都喘不上來，眼前一片跑馬燈，全是她這一世的記憶，美好的記憶。
她甚至都已經接受自己將死的事實了。
沒想到居然活了下來，命大啊。
但是就這個狀態，也就這樣了。
又聾又瞎，是了，還感覺不到自己的腿在哪兒了。
身體里空空如也，所有的靈力也好修為也罷，像是干涸的湖，只剩下一片荒涼的沙礫，什麼也沒有了。
就像是曾經在北冥見過的那片荒涼的廢土一般，這就是她當時的狀態。
修離帶她離開了。
她不知道自己被帶去了哪兒，但應該是離海很近的地方，空氣中有著略略咸腥的濕氣。
然後，就在這間農家院落里住下了。
氣候還好，雖然比中元要冷，但就她的身體情況，哪兒都一樣，哪兒都冷。
原本以為好不容易從寒毒中解月兌出來了，沒想到啊，一夜回到解放前。甚至比那還嚴重。
身體弱到她自己都難以想象。
什麼都做不了，看不見，听不見。
眼楮最好的狀態，也就最多能感覺到光線的明暗，耳朵最好的狀態，也就是頻率特別高的，也就是比較尖細的聲線，還得大聲，她才依稀能听到一點。
腿不能動，肌肉也萎縮了，或者說，根本就沒有什麼肌肉了，瘦得不成人形。
能活下來，君卿若自己都覺得，是個奇跡。
靈力枯竭，修為一落千丈。
真的是，什麼都做不了。
連呼吸，都累。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調養，在小漁村里這種平靜的生活，對她的恢復還是有一定作用的。
她的靈力和修為雖然無法恢復，但……玄魂戒的力量是逐漸有了起色。
起碼能夠從玄魂戒里取放東西了。
好在這是自己的天生靈器，不然的話，還真就沒什麼辦法。
好在她的丹藥存貨很足，對癥下藥一番。
幾個月下來，勉勉強強的也就是腿恢復了些。
雖然依舊還不能行走，但……起碼有知覺了。
她並未急著治療自己的眼楮和耳朵，而是治腿，好不容易艱難恢復了那麼一星半點兒的靈力，全用來治腿了。
因為她知道，修離是不希望她離開的。
「你已經給他一條命了，還不夠嗎？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我不許你離開我。我們就在這里生活不好嗎，哪兒也不去。」
君卿若非常了解修離的性格，所以感覺到修離在她掌心里一個個寫下這些字句。
她並未給出回答，不置可否。
若是拒絕，恐怕他會將她帶去更遠的遠方，離北冥更遠的地方。
于是，就在這小漁村里生活了下來，幾個月了。
這個與世隔絕的小鎮子。
世世代代生活在這個鎮子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也不願出去，因為北冥惡劣的環境，其他地方並沒有這里這麼好生活。
幾個月下來，君卿若也有些習慣了這種，平靜的生活，盡管，每個夜里依舊會驚醒。
依舊會夢到那張絕望的臉。
依舊會心疼得無法呼吸。
依舊會想念得無法入眠……
但除此之外，就是最平靜的生活。
她一直沒什麼意見的樣子，而修離對此也挺滿意的。
變著花樣給她補身體。
就比如此刻，修離就抓過她的手，在掌心里緩緩寫下兩個字，「山雞。」
君卿若眸子眯著，歪頭感受著掌心被指尖劃過的觸感，然後笑了笑，「山雞啊？那炖著吃吧，你不是不喜歡吃烤的肉麼？」
修離唇角一彎，笑了起來，朝著君卿若湊了上去。
唇還沒來得及落到她頰上，她已經察覺到了修離的氣息逼近，微微一側頭，避開了。
修離的目光暗了暗，但也沒再強求，只在她掌心寫到，「那和魚一起炖吧？昨天才打上來的魚，還算新鮮。」
君卿若輕輕點了點頭，「嗯，好。」
修離什麼都沒再說，起身拎了山雞就朝著廚房去了，只听到身後的風里卷著她一聲輕輕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