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很想問句，所以呢？
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臨淵眉頭不由得擰了起來，這個少年本就戾氣很重，和他學了破天劍道之後，突飛猛進，更是將那戾氣發揮到了極致。
說是殺人不眨眼也不為過，並且極其堅忍，但凡真要動手，哪怕明知殺人之時自己會因為煞氣翻涌而受到英靈的正氣折磨，也無所謂。
卻就因為這個青霜殿的門人……姓江。就留了人一命。
江英已經恢復了神智，但還是有些恍惚，並不是因為吐真劑藥效的副作用。
而是一種……挫敗感。
自己竟然真的成了叛徒，在他們這種隨時能為青霜殿效死的死士眼里，沒有什麼中間地帶，要麼死，要麼忠。
被俘虜就基本等同于背叛了，更何況，從自己的嘴里，還透露出了消息。
他萬念俱灰，卻連自盡都做不到。
姬涼夜真的沒說謊，他說‘殺你，太便宜你了’。
于是江英就真的連想死都做不到。
原本以為姬涼夜是因為說過了這話，所以才留了他一條性命。
眼下，江英听著姬涼夜和臨淵的對話，驀然發覺，自己之所以在那妖孽一般的年輕宮主手下得以保全性命，和之前他說過的那話，並沒有什麼關系。
只不過是因為，他恰好和江雅儒，同姓罷了。
江英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敵人手下，因為姓氏而沾光撿回一條命！
「有病！」臨淵擰眉說了句，目光不悅地瞪著姬涼夜，然後意識到，自己再不悅的目光，這廝也看不到。
姬涼夜笑了笑，悠然在椅子上坐下，「我有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
修長細瘦的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姬涼夜這才正色說道，「還好提前抓了一隊，找到了這人問出了消息，不然我們就這樣殺上青霜殿，無非也就是殺一票外門弟子罷了。」
「問出什麼來了？」臨淵的那張面具就扣在腦側，他這次的確是騰出手來幫姬涼夜的忙。
說白了，就是打手。
也懶得思考什麼，一切行動听指揮就行了。
原本姬涼夜還覺得不妥，畢竟他一直敬重臨淵，又受了臨淵教導破天劍道，自然是更覺得若是指揮這尊人物，太不敬了。
但後來發現臨淵是懶得想事兒，姬涼夜也就只能這麼做了。
「從我在丹鼎堡宣布了與青霜殿徹底翻臉的消息之後，迅堂和刑堂的人，還有青霜殿內門的人，就有條不紊的從師門撤出了。」
姬涼夜聲音平靜，面沉如水，沒有什麼表情的波動，說完這句之後，他才扯了扯唇角，「我還以為易水寒多大能耐，我都當眾那般大放厥詞了，他不是那麼傲，那麼自視頗高麼？怎麼著也得咬著牙和我硬踫硬一場。我原本都已經做好這打算了的，沒想到啊，不過爾爾。」
臨淵聞言倒是並未驚奇，眉梢一揚就說道，「很正常。恃強凌弱的人，本來就是極為脆弱的，你退，他就進，先得寸進尺，再得尺進丈。但凡你不再退了，拼死也要前進，要沖到他面前，要咬掉他一塊肉的時候，他就會開始往後退。」
臨淵的話很有道理，姬涼夜深以為然，于是低低的笑了一聲，「無奈我曾經是弱小的，竟是被這樣的人給逼到了絕路，眼下想想，真是可笑。」
臨淵看著姬涼夜那沒有焦點的眼楮，覺得會有這樣的情況，其實並不出奇。
易水寒那樣的人，永遠無法戰勝像姬涼夜這樣的人，隨時願意破釜沉舟的，不惜命的，甚至連靈魂都願意拿出來獻祭給惡魔的。
與這樣的人為敵，是不明智的。因為易水寒願意付出的代價太小，而姬涼夜為了贏，能夠付出的代價，是易水寒連想都不敢去想象的沉重。
「你現在什麼打算呢？」臨淵沒多說什麼，只就事論事地問道，「反正我本來就是過來幫手的，听你指揮。」
「榮幸。」姬涼夜笑了笑，眼楮眯起，眸子虛虛的，本就飄忽不定的目光，此刻仿若飄得更遠了。
他聲音平靜，從容不迫地說道，「刑堂和迅堂的人在青霜殿西面的平洲郡，內門的人在青霜殿北面的落馬坡。」
其實從地勢看的話，易水寒應該是做了打算的，如果姬涼夜帶人貿然殺上青霜殿總壇，那麼這些埋伏在青霜殿周圍的內門和迅堂刑堂門人，就能夠圍攻上山。
來個甕中捉鱉關門打狗之類的行動吧。
想法是有的，但不夠成熟啊。
臨淵听了之後就說道，「哪邊我去？」
「我和刑堂迅堂的人，有點舊怨。」姬涼夜伸手摳了摳自己臉上那道艷色的疤痕，「所以我去長洲郡對付刑堂和迅堂的人。落馬坡那邊的內門就交給你了。」
姬涼夜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迅堂的陸良，將他的臉一腳踩住，他的臉和竹中劍刃摩擦，拉開傷口時，江瞎子那驚痛的眼神。
而臨淵听著姬涼夜這個安排，唇角挑了挑，似是也想到了什麼久遠的往事，目光飄得遠了些。
「落馬坡麼……」他低低說了句。
姬涼夜不知臨淵舊事，所以就點頭說道，「嗯，那邊後頭就是青霜殿後山的天塹落馬崖，所以落馬坡往後除了崖底一個人跡罕至的寒潭之外，就是落馬崖的絕壁，周圍山林里多瘴氣，他們沒什麼地方可躲的。」
臨淵輕輕頜首嗯了一聲，聲音里帶著些意味深長的笑意，「我在落馬崖還有些值得回味的舊事，故地重游一下麼，也沒什麼不好的。」
姬涼夜雖說有些驚訝臨淵這在天晉皇都深居簡出的國師大人，怎麼會在青霜殿的天塹落馬崖有什麼舊事？
但姬涼夜並不細問，只點了點頭。
臨淵收回了飄遠的思緒，又問道，「然後呢？易水寒在哪兒？」
「喔，他啊。」姬涼夜彎起個嘲弄的笑，「正如你所說，恃強凌弱的人，本來就是很脆弱的，我進他就得退……他退得可夠遠的，跑去黎明之巔了。」
「黎明之巔？」臨淵思索片刻，「記得沒錯的話，那是平博聰的地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