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靜靜地躺在地上，目光有些渙散，嘴微張著，大團大團的鮮血從他口中涌出。
大灘的鮮血在他身體下方的地面洇開，他躺在血泊上。
已是彌留之際。
呼吸很輕，仿佛隨時都會斷了。
古笛能察覺到他的心，跳得有多微弱。
古笛幾乎是跌跌撞撞沖到了他的身旁，跌坐在他身邊，她想摟他起來，但不敢動，她怕自己一動他……他那只剩一線的呼吸，就斷了。
「君……君……」她伸手慌亂地想擦掉他嘴里涌出來的血，卻是怎麼都擦不干淨，「君……君四火……你……」
「啊……」君的喉嚨里發出那種，液體翻涌的聲音，那是血在他的喉嚨翻涌的聲音，很艱難地吐出字句來，「我要死了……」
君能感覺到，生命力的流逝，原來是這個感覺啊，就好像，所有的力氣，從身體里被抽走，想要動一個手指都動不了。
其實他很想抬起手來，擦擦她的臉，怎麼就哭了呢……蛇，不是沒有眼淚的嗎？
「我不準！」古笛低吼一聲，像是受了傷的困獸，發出來的那種聲嘶力竭的痛吼，「我不準你死！說好一起死的！我還沒死呢！你趕什麼趟啊！」
「算……算了吧……小……笛子……」君艱難地勾了勾唇角，「那話……就當……我沒說……」
君猛烈地咳了幾聲，口中的鮮血更洶涌了，還有著什麼血塊……像是什麼內髒的碎塊都被咳出來了似的。
古笛抬手用力擦了擦自己的臉，她的目光，倏然變得堅定無比，她吸了吸鼻子，「我們妖獸都認死理，說了就是說了，不存在什麼當做沒說，我不準你死，你就別想死……」
古笛有些恍惚地想到這麼長時間，自己是怎麼欺負他的，他是怎麼哪怕害怕，都笑著全盤接收的。
他是怎麼照顧她的，是怎麼遷就，怎麼寵溺，怎麼慣著她的。
如果這個男人不在了……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這麼對她了，不會有了。
不能讓他有事，決不能！
咚……咚咚……咚咚……
冷血動物素來跳得緩慢的心，變得越來越快了。
「笛子。」懷風趕了過來，目光有些震驚，「他……」
懷風也不傻，一眼就看出來，就君這傷勢，怕是活不了了。
他盯著古笛跪坐在君身旁的背影，「笛子你……」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古笛猛然轉頭過來，懷風有些震驚，他從沒見過古笛這樣的表情，也沒見過她這樣的眼楮……
流著淚的眼楮。
「你扛著！」古笛急道，「我要救他，你扛著……懷風你扛著，我求你了。」
懷風一語不發，眸子眯了眯，目光堅定，「好。看來剛才我省下的那兩口精元之血，是省對了啊……」
懷風倏然轉身重新投入了戰斗。
「你……要做……做什麼……小笛子？」君意識還算清醒，大抵歸功于他本就是個極為堅忍的人，意志格外堅定。
所以他听到了先前懷風所說的，精元之血？那是什麼？小笛子的血麼？
「救你。」古笛目光更堅定，「我已經是蛟了，我的血里有龍氣……」
所以她化蛟時受傷流的血里總泛著些淺淺金色。
所有妖獸的精元之血，都在心頭。
她定定看著君，「你一定得喝，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你死了我也不活了。你听明白了嗎？」
君愣住了，他有些渙散的目光里，有光亮閃爍。
是真的快死了吧，所以……才會在此刻，想到了卿卿說過的話。
卿卿說，哥哥，總有一天，會有那麼一個人出現，然後她會讓你知道，恩情，和愛情是不一樣的。
為了保護一個人，我可以傾盡所有，這是恩情。但沒了這個人，我也活不成，這才是愛情。
總有一天，你的這個人也會出現的，不是我君卿若，而是一個和你沒有利益糾葛，也沒有恩情牽絆的，純粹的，只為了你的愛情而來的人。
卿卿沒騙我啊，這個人……來了。
君看到古笛脖頸上那一圈九片五彩鱗片穿成的項鏈上，那鱗片的彩光愈發黯淡了。
她的臉色也越來越白，嘴唇上沒了血色，眸中仿佛噙著很大的痛苦。
她嘴唇緊緊抿著，呼吸仿佛都屏住了。
額頭上，青筋畢現。
君原本因為這麼重的傷，早已經麻木了，痛覺仿佛都不存在了，但是在此刻，看著她這般痛苦的表情。
他的心頭像是被什麼揪了一下，牽拉出巨大悶鈍的疼痛來。
古笛的手指冰涼，顫抖著，仿佛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但還是堅定不移地捏住了他的下巴。
她俯首上去，冷血動物的體溫本就涼，此刻，更是近乎冰冷。
她的唇，是冰冷的，但奇怪的是……
君能察覺到她渡進嘴里的液體，卻是灼熱的腥甜。
源源不斷的，帶著熱流，席卷了他全身，原本因為傷勢過重而失去的痛覺，逐漸恢復了。
渾身都彌漫著劇烈的疼痛，然後隨著這熱流涌向四肢百骸，疼痛逐漸被熨帖了。
原本一點力氣都用不上的，此刻力氣似乎也恢復了。
她卻失了力氣，趴在了他的身上，沒了動靜。
君努力地抬起手來，將她摟住，很快，她維持不住人形，變成了一條奄奄一息的小白蛇，安靜盤在他胸膛，一動不動。
懷風在和骨靈纏斗著，骨靈很穩，比起屠靈的沖動而言，骨靈這種敵人，更棘手。
懷風的狀態也不太好了，再這樣下去，撐不了多久。
骨靈看出他的狀態快到極限了，于是笑道，「我說過，再見之時，所受之辱，自當加倍奉還的。」
懷風冷笑了一聲，依舊是無畏無懼。
卻就在此時，懷風目光愣了一愣，旋即笑了起來。
而骨靈的目光里，先前那些游刃有余的從容，頃刻消失了，只剩巨大的震驚。
就只听得一道淡而凜冽的聲音，仿若魔音灌耳般，直接在腦中響起。
「是嗎？加倍奉還？這話應該我送給你才是，趁我不在，偷襲皇都和麒麟軍，欺負我摯友，欺負我的蛇，重傷我的大舅子。我們可有筆爛賬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