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重重的叩門聲，一個形容俏麗的女子迅疾邁步前往府門，口中應聲道︰「來了，來了。」
咯吱一聲緩緩響聲過後，她的眼前赫然站著一位身段清瘦的女子，渾身裹挾著一股掩不住的風塵僕僕。
忍不住心下納罕，她晶亮的眸光仔細地朝那女子身上打量過去，片刻後，她突地爆發出一聲驚喜的喊聲︰「僕固公主，難道是你！？」
旁邊突地閃過一個少女俏生生清秀的面龐，其上一雙大眼楮內波光粼粼，俏皮道︰「麗光姐姐，你再看看我是誰？」
眸光流轉到少女的面頰，應聲開門的這個女子倏然就紅了眼圈，輕聲道︰「秦娥！」
說罷，她趕緊將龔與秦娥迎進了高大的朱紅府門，眼淚輕輕地淌了下來，一面引著她們走過曲徑通幽的鵝卵小徑，一面哽咽道︰「我能活到今天，都虧了僕固公主的安排。黃八子自裁離世後，她原先的爪牙便懷疑是我把罪證偷了去，下了狠心要將我弄死。」
拭去面頰上的淚水，麗光輕聲道︰「多虧了您將我帶到陽翟公主處，成了力隗殿的侍女。再後來公主下嫁給了龔濂，我也隨著出宮來了公主府。」
小巧別致的庭院內大朵的菊花次第開放，陣陣幽香隱隱撲入龔的鼻尖，孩子的嬉戲聲熱鬧的喧囂出溫馨的氛圍。
停駐了前行的急促腳步，龔站立在凋零的花樹下，飄落的黃葉覆上她清瘦的肩膀。
透過細碎的枝椏向庭院溫柔看去，只見兩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兒正圍繞在一個笑顏妍妍的女子身旁，只一眼，龔就知道，眼前身著鵝黃雪菊衣的她就是五年未見的陽翟公主。
鼻尖竄起一股濃重的酸澀，龔悄然邁出深褐枝椏的掩隱，輕緩地邁步走到陽翟公主身旁。
一個小小的男孩兒抬起面龐好奇的看著眼圈泛紅的龔，口里大聲叫嚷著︰「母親，母親，你看她是誰？」
彼時正值午後，濃烈的秋陽照耀著干燥的大地，陽翟公主輕抬起淨白的手背擋住撲面而來的光束，一雙偌大的水靈黑眸頓時拂上龔嬌小的面頰。
風聲伴隨著孩子們的歡笑聲兀自回蕩在耳畔，一瞬間，時間似乎被凝滯，陽翟公主緩緩地站起身子，不斷升騰的淚霧擾得她模糊了雙眸。
看著面前清瘦的龔燦爛的笑容，她顫抖著手一把握住了龔伸來的柔白手心，低低道︰「真的是你嗎？。」
說話間陽翟公主邁步上前一把抱住了龔，感覺到她滴落在胸前的淚水，龔再也忍不住滿月復的淚意，哀哀地慟哭起來。
「他從來都沒有背離你們的愛情。那一封信是他讓我寫去臨安的，為的就是不讓你因為愛他而錯過眼前的幸福。」
陽翟公主清楚的言辭字句回蕩在龔心頭，纏繞了許多年的疑問倏然間跳將出來，擾得她心慌意亂。
「可是，他分明已經與豫章公主成為了真正的夫妻呀！」凝望著陽翟公主俏麗依然的容顏，龔頓覺心頭劇烈跳動。
長嘆一氣，陽翟輕揚起鴉色睫羽，凝望著碧藍天宇，沉聲道︰「成婚那日從宮中陪嫁豫章姐姐到的嬤嬤在合巹酒里放了……，豫章姐姐說，她只想要一個孩子。成婚後不久林維就自請去了大漠駐守，再也沒有回過長安。」
一群鴻雁匆匆掠過陽翟公主的雙眸，繼續道︰「臨盆時，因為體質虛弱，豫章姐姐難產引發了大出血，連著孩子一並去了。」
「說實話，到現在我還是讀不懂林維，總覺得這些年苦守大漠的他像是在放逐自己，也像是在懲罰自己。明明愛你，卻又要將你推入他人的懷抱。」
嘆息著，陽翟公主重重的拍掌道︰「這些年我一直在猶豫該不該將實情告訴你，最後卻還是什麼都沒說。我還記得林維走前說，常毋相忘是他對這段愛情的承諾。」
龔倏然間淚如雨下，幽靜地從懷中取出半扇銅鏡，再緩緩地將它放置在明亮的紅燭間，跳躍的燭光把海馬葡萄鏡身上鐫刻的字跡拉得很長很長，常樂未央，常樂未央……
長安的政意殿內燈火通明，絲竹樂聲不絕于耳，為了給駐扎邊防多年立功無數的大將軍林維慶功，太子徐清特意安排了一場規格極高的晚宴。
長年駐守在大漠深處的林維五年來頭一次回到長安，仔細的環視著黃暈燭光中暖融融的政意殿，許多往事又倏地在他腦海中鮮活起來。
「朕已決定，將豫章公主下嫁林維，擇吉日成婚。」一回首，林維烏黑的雙眼倒映出龔蒼白的容顏。
長嘆一聲，林維烏黑的雙眼掠過一絲寂寥，看著眼前舞動著美好身段的舞姬，他苦澀一笑，看著案幾上空空如也的酒盅，眉間蘊積起一抹怔忪。
倏然間，一位手執著銀酒壺的侍女悄然來到他的案幾邊，斂起寬大的碧綠宮袖，年輕侍女的心猛烈的跳躍著，輕輕的為面前身著鎧甲的林維續上溫熱的葡萄美酒，烏黑瞳眸內綻放的眸光不由自主地拂過他清洌的面容，未曾留心手上的動作，艷紅的酒汁便盡數滴落到林維的身上。
感覺到侍女濃烈的眸光，看著面前垂首恭敬的侍女，林維唇邊漾開一抹溫柔的笑容，輕聲道︰「你是才入宮的侍女吧？不用害怕，我不會責備你的。」
說罷，他便端起手中的琉璃夜光杯，將內間的酒汁一飲而盡。「嗯，我才剛剛入宮，能夠服侍林將軍，是我的榮幸。」
侍女清越的聲音緩緩落入林維的耳畔，輕笑起來，溫柔道︰「你不用守在旁邊替我斟酒了，我自己來，你下去吧。」
侍女低垂螓首，緩聲道︰「是，將軍，願你常樂未央。」說罷便輕轉過身子搖搖擺擺的離去了。
听聞這一句話，林維的心湖霎時泛開無數漣漪，遽然抬首四處尋找方才那個侍女的身影，卻無論如何再也不見那斟酒的縴細侍女，低低的念著︰「常樂未央。」
「，你真的打算離開長安嗎？」陽翟公主溫柔的注視著面前彈奏著琵琶的龔，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