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黑夷，騎兵寵幸女奴，對她們而言，這是榮耀，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還要反對？」
「榮耀？」
「不錯，女奴，」趙長垣深吸口氣，方才接著道︰「對于黑夷貴族而言，和一般的牲畜一樣，沒有任何區別，可以隨意地贈送，買賣，有很多女奴隸，都是受不了貴族的折磨而淒慘死去，然後隨意丟棄在荒野，相比她們而言，明月雪已經幸運很多了。」
「可是察木會真心對她嗎？」
趙長垣沒有回答，深深看了龔許久︰「朵兒，不是每個女子，都可以像你這樣幸運。」
「算了。」龔轉念一想，反正現在她也為明月雪爭取到足夠多的時間把她留在她身邊一年，這樣至少可以不讓察木胡來，並且在這一年里還會發生什麼事，誰也料不準。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想讓明月雪吃苦，可是她最終也是要嫁人的，總不可能呆在你身邊一輩子吧？再則，察木的性格雖然莽撞了些，但心地還算實在，已經比一般的草原男子強太多，你又何必如此斤斤計較呢？」
「這件事，以後再說吧。」龔移步進屋，在床邊坐下，低著頭一言不發……
趙長垣湊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拿起龔的手握在掌中︰「怎麼？生我的氣了？可是你也要為我想想察木畢竟跟了我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總不好為這事給他難堪罷？」
「你不是說，羅宣城是你的天下嗎？難道我求你保全一個弱女子，你都做不到？」
「好好好。」趙長垣無話可答，只得點頭︰「我答應你，我都答應你，成不成？我的小姑女乃女乃。」
「其實，我也不想讓你為難，只是。」龔站起身來，在屋子里慢慢踱著步︰「或許是緣分吧，我總覺得，自己和明月雪之間，有一種奇妙的緣分，就是不想看到她傷心，難過。」
「我知道了。」趙長垣看起來，非常不樂意繼續討論下去︰「我的好夫人，現在我累了，咱們先好好地休息休息，怎麼樣？」
「好了。」龔也知道，不能和趙長垣鬧僵，于是拿起他的手，輕輕地搖晃著，撅起嘴撒嬌︰「現在，我來替你捶捶腿，怎麼樣？」
趙長垣伸出右手，攬住她的縴腰，輕輕擰了擰她的鼻子︰「捶腿這種小事，倒也不用夫人你親自動手，倒是咱們的婚禮，你可得好好籌辦籌辦。」
龔靈機一動，頓時計上心來︰「你不說，我倒是忘記了，剛好，我差個幫手，不如就讓明月雪來吧，我看她做事挺有分寸的。」
「是是是。」趙長垣連連點頭︰「一切都听夫人的，夫人說了算。」
龔渾身不由一震︰「听你這話的意思，倒是世間男子曾傷過你的心？」
「倘若一輩子不嫁男人，可以干淨地離去，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一輩子，」龔輕聲喃喃︰「不嫁男人。」
「夫人？」
「你的心意本夫人明白了，不用擔心，你且隨察木而去吧，倘若他有絲毫對不住你的地方，本夫人自有處置。」
「謝夫人。」
替她打理好一切後，明月雪離去，龔坐在椅中，陷入沉思。
龔從來確實沒有想過，會留在趙長垣身邊，可以影響他做一些事，一些決定，至少現在，她已經能把明月雪留在身邊一年。
「朵兒。」趙長垣快步走進來︰「你來看，快來看啊。」
「什麼？」
「你來看看就知道了。」趙長垣的話音里難掩喜意，龔匆匆跟在他身後走出屋子，卻見廳中一字排開許多箱籠。
「這是什麼？」龔微感意外。
「你打開看看。」
龔移步近前，伸手打開看時，卻見里面是一大箱子金銀珠寶，各式古玩。
「這……哪來的？」
「這都是南朝送過來的，你若是喜歡，便挑些出來。」趙長垣坐在桌邊，手里端著杯茶，淺淺地喝了口，然後將杯蓋合上。
龔看著這些珠玉，怔然不語。
「怎麼了？」趙長垣走過來，立在龔身邊︰「瞧你的臉色，像是非常難看，莫非，不樂意？」
龔轉過頭，朝趙長垣深深鞠了一躬︰「倘若殿下應允，倒是想用這些器物，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想將其中一些變賣成銀兩，用來，救濟難民。」
「你說什麼？」趙長垣微覺意外︰「你要賑濟難民？」
「是。」
趙長垣來回走了幾遍，顯然有些不太明白她的話︰「為什麼，你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你不是一向討厭世人的嗎？」
龔沉默，低著看著地面。
「嗯？」
「我承認，自己確乎是討厭世人，可世人……」
龔說著，腦海里閃過那些認識之人的影子，一顆心卻漸漸地冷了下去
「怎麼不說話了？」
「我確實，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
「是。」
「世人皆惡，心中總是存著惡念，貪念，故而才會受盡百般折磨，世人覺得自己受苦，其實不明白是上蒼在懲罰他們，希望他們能意識到自己的罪惡，希望他們懂得，人應該依靠自己的力量活在這個世界上。」
趙長垣沒有言語，只是定定地看著龔，顯然覺得十分地意外。
「我並不想做一個放縱邪惡之人，並且也覺得世間疾苦，自當拯救，可是被救之人若不心懷仁善，反而一味貪求，便會惹禍上身，所以，我不想以金玉示人，而只是遵從天道，將金玉變賣成金銀，再換成糧食，救濟那些該救之人。」
趙長垣始終沒有言語，而是定定地看著她，許久，忽然嘆息︰「可惜夫人只是一介女子，否則便有統御萬民之心智。」
「殿下過獎了。」龔斂袖朝趙長垣深深行禮︰「其實，黑夷是一個祟尚殺戮的民族，在他們看來，武力可以佔領天下，統御萬民，然而這只是一時的，天下人心，終究向治，不向亂。」
「你是從哪里，學得這些大道理的？听你說話的口氣，倒不像是普通女子，反而有母儀天下的氣概，莫非，是因為在皇宮里呆久了，說話做事，都有了皇家風範？」
「你是不是覺得，」龔轉頭，淡淡看他一眼，眉宇間的威嚴確實令人心神一懾︰「我說這些話，很沒有頭腦？而且迂腐？」
「不不不。」趙長垣連連擺手︰「應該說，我從來沒有你想得這般深遠和周全，瓊兒。」
「殿下過譽了，或許殿下還會覺得瓊兒迂腐不堪呢。」
「當然不。」趙長垣搖頭︰「你說的話，自然是很有道理的。」
「那，殿下是同意瓊兒的意見了？」
「當然。」
「多謝殿下。」
「我想了下，這個周濟難民，就放在我們成親前一天，我會在羅宣城里設置幾個分粥點，讓所有的難民都集中起來，可以得到我們的接濟。」
「好。」龔臉上微微流露出幾許笑容，一顆心總算踏實下來。
真地好喜歡這樣的感覺。
是夜她坐在房里，徐徐操琴，挑，勾，抹，趙長垣坐在桌的另一邊，一手支腮，定定地看著她，目光深凝。
一曲罷，龔停住絲弦，唇角微微朝上翹起。
「朵兒的風姿，果然就是撩人。」趙長垣忍不住笑道︰「我還真是好福氣，娶了你這樣一個奇女子。」
龔聞言微怔，就是燭光看他，覺得他愈發地英武過人。
「殿下有沒有想過將來？」
「將來？」
「是，或許朵兒有些多嘴，但有些話，朵兒卻不得不講。」
「你說吧。」
「雖然到黑夷已經有段日子，可我對黑夷的一切，並不熟悉，而且，當此亂世，風雨飄搖，只怕九州之內，也再無一處淨地，難免紛爭不斷。」
「朵兒所言甚是。」
「其實，我生性並不好斗，只願與夫君好好地在一起，平安相守一生。」
「朵兒。」趙長垣站起身來，想將龔擁住，龔卻後退一步︰「將來之一如何，實難預料，我現在能答應殿下的，只是嫁給殿下，能相守一日，便是一日。」
「好。」趙長垣點頭︰「那麼我也答應你，一定會好好地守護你，守護我們之間的一切。」
眼見著離婚期將近，龔也忙亂起來，要準備婚儀上用的各種物事，老實說，對這些事她並不如何擅長，全賴明月雪在一旁張羅著，才沒有出岔子。
婚禮前兩天，整個府宅已經打掃得干干淨淨，各處煥然一新，張燈結彩，龔因想著在廳里添兩扇屏風，怕下面的人做不來，故而往側院去，想找管事商議，轉過回廊，卻見幾個侍女圍在一起，像在談論什麼。
「看來這回，殿下是動了真心了。」
「也不知道殿下是怎麼想的……其實我听說，殿下從小和泊元部族的王女有婚約，只是因為後來泊元部族遠遷，所以這事再沒人提及，可是最近，泊元的使者又要來淳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