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只是覺得，你現在的精力，應該集中在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面上，而不是處處牽掛著我。」
「龔？」阿辰覺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我承認現在情況很不利，但也不到這個程度，你應該相信你的丈夫，相信他可以為你掃開一切障礙。」
相信……她的丈夫？
忽然她覺得想笑，這樣的話似乎不止一個男人說過，但到最後不過是一場鬧劇，每當噩夢來襲，站在那里承受刀槍劍戟的，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當帝王的霸業失敗之時，他們會為自己的失敗找一個借口。
就像世宗處死他最愛的莫皇後。
她並不想，成為那樣的罪人。
「你又在想什麼？」阿辰大覺惱怒︰「我說跟我回去，就跟我回去。」
「你自己回去吧。」龔的語氣格外平靜，抬頭看向遠方︰「赫都不久便是是非之地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在這場戰爭中死去，再也……看不到黎明。」
望著她那樣的表情，阿辰的臉色漸漸地沉了下去。
「不是我的錯。」龔十分肯定地答道︰「而是這個世界的錯，是我們生在這個世界，所以必須承受太多我們不願意承受的。」
「是這樣。」阿辰點頭︰「所以你不願意跟我回去，那你打算去哪里？我去哪里，跟你無關。」
她眼神像冰一樣冷，轉頭就走。
「龔！」阿辰站在原地，怒聲大喝︰「你今日一去，我們此生便不用見面了。」
龔冷然一笑所有的感情，在碎裂的同時都是一樣。
可她卻沒有回頭，因為龔心里清楚，只有這樣，才能救他。
阿辰，龔想總有一天，他應該會明白她這樣做的道理罷，不過到那個時候，他或許真地見不到她了他們的感情故然重要，可是比起一個國家的生死存亡，比起千百人的生命而言，卻又算得上什麼？
她承認自己並不是那種憐憫天下蒼生的女子，天下蒼生也跟她無關，可是她不能不能在乎你。
請原諒沒有辦法救你，而你現在的情況，只怕也很不樂觀。
的離去，是為了減少你的敵人。
然而這對于你的驕傲而言，確實是不可忍受的。
離開阿辰後，龔加快步速朝黑夷的營地而去。
出乎她意料，離黑夷營地尚有一段距離，她便與黑夷騎兵正面相迎。
「嘿嘿，大伙兒快看，這里竟然有個東元小美人兒。」
黑夷兵們紛紛圍了過來。
「你們退後！」龔拔下發簪，抵住自己的喉嚨口︰「統統退後，再敢踏前一步，我就立即自盡。」
「小美人兒，你嚇唬誰啊？」黑夷兵們完全不當成一回事，其中一個抹了把臉︰「我說丫頭，看你長得如此漂亮，只要跟了大爺，大爺讓你吃香的，喝辣的，怎麼樣？」
「去告訴你們的三殿下，就說他最心愛的女人在這里，如果他想讓我死，那就不必再來見我。」
「三殿下最心愛的女人？」幾個黑夷兵互相看了一眼，似信非信。
其中一個黑夷兵雙眼一轉，突然朝龔撲過來︰「管你是不是他最心愛的女人，現在老子在這兒做了你，三殿下知道又能怎樣？」
龔閉上眼。
這原本就是一場賭注，倘若注定是死，那也不必再活下來。
當簪尖刺破脖頸的瞬間，龔竟有一種離離奇的快感或許這樣死去，會讓更多的人記住她。
利箭撕裂空氣，將她手中的發簪撞飛，而她回頭看了一眼，露出抹迷離笑容，仰面倒向地面。
醒來時只感覺周身暖意融融，帳篷里生著火，似乎還有肉湯的味道。
氈墊旁坐著一個人，火光將他的身影投在帳壁上。
「我以為，你會置我于不顧。」
男人一聲不吭。
「你為什麼不罵我？」
「你回來，我很高興。」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月兌口而出的，竟然是這樣一句話。
「哦。」龔翻了個身，換個舒服的姿勢。
「好好睡，我讓人炖了你最喜歡喝的牛骨湯。」他抬手輕輕摩娑著她的臉龐，然後起身離去。
「趙長垣！」龔撐起身子來，大聲吼道︰「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麼要回來，你就不懷疑我別有用心？」
「你回來了，就是。」
他就那樣地做了，留她呆在一片寂靜里。
長長地舒了口氣，龔沉入更深的睡眠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一只手輕輕地搖著她︰「朵兒。」
他的聲音听上去格外溫柔，就像是從空中的雲彩里飄溢出來。
「朵兒你餓了吧？起來喝湯。」
「不。」龔搖頭，感覺就像回到小時候，躺在乳娘的懷抱里，怎麼都不肯睜開雙眼。
「朵兒听話。」那個聲音繼續叫著我的名字。
「我不吃，我要睡覺，我要一直一直睡下去。」龔索性真地撒起嬌來。
「真拿你沒辦法。」男人站起身來，端著碗出去了。
龔再次沉入夢鄉，次日睜眼醒來時，卻見趙長垣躺在旁邊，呼吸均勻，眉宇間的神情甚是安恬。
龔不忍驚動他，掀開被子站起身來，趿上鞋子慢慢地朝外走。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從地平線以下，朝霞格外地燦爛，整個草地看上去綠油油的，遠處有牛羊在走來走去。
她差點忘了。
現在已經是春天了呢。
只有春天，才有這樣的景色，只有春天，才能讓人覺得這樣地欣慰。
一雙手突兀從後方伸來，環住她的腰。
「趙長垣，你不恨我嗎？」
「不恨。」男人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用短短的胡茬扎著她的肌膚︰「相反，我感謝上蒼讓我遇到了你，遇到一個像你這樣的女人，是你讓我感受到人世間的溫情，是你讓我明白，原來這個世界除了殺戮，還有別的。」
龔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他，正準備說話之時，忽然听見一陣號角聲傳來︰「嗚，嗚。」
「不好。」趙長垣臉色大變，松開她的手，轉頭朝遠方走去︰「你在帳篷里等著我，哪里都不要去。」
號角？龔神情忽然一陣，再也顧不得許多，追向趙長垣，可是他的步速實在太快，已然混進人群里，龔無可奈何，只得在人群里穿梭著，一面尋找著他，直到發現他已經騎上戰馬，立在隊伍的最前端。
他高高地舉起手臂，向所有的黑夷兵喊著話，黑夷兵應聲如雷。
面對戰功，面對更為寬廣的土地，年輕而漂亮的女人，男人們充分顯示了他們的激情和斗志這是他們生命為之存在的意義。
而龔的眼里卻只有他，只是怔怔地看著那個男人。
鼓聲齊鳴，騎兵們呼嘯著沖向遠方，沖向屬于他們的戰場。
「趙長垣！」龔不顧一切沖進馬隊中，攔在他的馬前，抬頭定定地看著他︰「趙長垣！答應我一件事，不要，不要傷害他！」
「這就是你回來的理由嗎？」趙長垣的雙眼像冰一樣冷。
「你早知道對不對？可是你卻沒有責怪我。」
「我知道是一回事，但從你口中說出來，那又是另一回事！」趙長垣說完，深深地吸了口氣︰「你回去吧，回到帳篷里去，這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
「不。」龔抓住他的韁繩，用力搖晃︰「你必須答應我，倘若你不答應我，我絕對不會走開！」
「你」趙長垣雙眼泛紅，正欲發作，後面一道冰冷的聲線傳來︰「三弟，你很閑嗎？還有功夫在這里跟女人說話？」
「察木！」趙長垣大吼一聲︰「把她送回去！」
一匹馬飛奔過來，男子從馬背上跳下，拽住她的胳膊︰「走。」
「我不走！」龔用力掙月兌︰「趙長垣，你答應我，你如果不肯答應我，那麼你回來的時候，便再也看不到我。」
「你還真是看得起自己！」趙長垣雙眸冰冷，恍若兩潭深水︰「查木，把她帶回去，用拴馬的繩子給綁起來，扔在皮褥子里。」
「是！」查木異常響亮地答應了一聲，一個手刀砍在龔腦後，將她砸暈，然後將她扛回了帳篷。
「趙長垣。」睡夢中龔只覺自己的世界格外混亂，亂糟糟的一團，不成模樣。
「阿辰……」依稀間她看見兩個人騎豐馬，在戰場上廝殺，鮮血染紅了地上的黃沙。
「阿辰！」大叫一聲，龔醒了過來，卻見自己的四肢被繩子牢牢地綁住，動彈不得。
她朝四周看了看，目光最後落到桌上的燈台上那根針，那根尖銳的鐵針，應該可以幫到她。
一點一點地，她挪到桌邊，用力將燭台撞到地上，然後蹭過去，用燭台上的尖針慢慢地割著繩子。
龔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樣做，但有一點卻非常確定倘若不那樣做，也許，也許就再也見不到阿辰。
她無法想象那樣的後果。
光是想想，都會覺得痛苦不已。
「夫人……」一個女奴隸走進來，恰好看見這樣的情形，不由一怔；「您這是」
「你會幫我的，對不對？」龔看她一眼，眸中燃起幾許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