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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睡意全無

他睡意全無,翻身起床,展開衣袍披在身上︰「說吧,怎麼了?」

薛九僵著身子哆哆嗦嗦依舊不敢抬頭看他,說出的話也語不成句︰「大少爺……那……那小子跑了。」

「誰跑了?」畢竟是剛剛睡醒,最近抓捕的人也多,饒是潘竹青此刻也是有些稀里糊涂沒進入狀態。

「蕭……蕭雋……」

听到這個答案,始終穩若泰山的潘竹青瞬間被點炸了︰「我昨天不是讓你動手殺了他嗎?」他從床頭赫然站起,寬大的衣袍順著背脊滑在地上,掀起稀薄的塵埃。

薛九面如土色的說︰「是……我就是回來之後……發現人沒了……」

趙長垣能活著回到中原,完全是潘竹青沒有意料到的結果。否則,他也絕不會將蕭雋的命留著。讓人假扮山賊把蕭雋抓回來,目的是為了籠絡住薛九的忠心。本打算等塵埃落定後再找個機會放回去,盡可能的避免別人聯想到他獻上藥方的真正動機。可趙長垣一露面,便讓潘竹青立刻動了殺心……

也許是蕭雋命大,也許是事情轉變的太突然。薛九本該接到指令便回來動手,可他確實是疏忽大意了,愣是沒料到蕭雋一天之內就能越獄逃走……

「那為何現在才來告訴我?」潘竹青很少有如此氣急敗壞的時候,俗話說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他很了解薛九,知道他身上的優點,也清楚他身上的毛病自大,貪小便宜,脾氣暴躁……這些他都能容忍。只是有一點,便是時常自作聰明,這讓潘竹青最頭疼。

只是潘竹青算是個成熟的男人,他很清楚的知道,像薛九這樣的年紀,想改掉身上的毛病實在難如登天。所以與其費勁心思的改造他,不如在大事情上面別讓他參與進來。誰知連蕭雋這麼點小事,都給給搞砸了,真是讓人無法不動肝火。

薛九也知道自己確實是糊涂了。「大少爺您別生氣,我只是看您昨天實在太累了……而且,我已經連夜派人去找了……」可憐九爺頂著兩個黑眼圈,一看便是徹夜未眠的樣子。

潘竹青知道此時此刻發再大的火也于事無補,強行按下怒火,走到桌邊坐下︰「怎麼跑的?」他現在只想知道,薛九的越獄,跟趙長垣有沒有關系。

這麼一問,薛九的頭垂的更低,說話更加沒底氣︰「不……不清楚……我昨晚進去的時候,看守的人都死了。」

他等著頭頂劈來狂風暴雨般的責罵。可是等了半晌,卻只等來潘竹青怒極反笑的嘲弄︰「薛九,就你手下養的那群人,我以後還敢指望他們做什麼?」

「屬下該死!」

主僕倆都沉默了片刻。整個臥室里,只剩下潘竹青的呼吸聲,薛九連大氣也不敢出,只敢偶爾抬起眼皮瞅一眼陷入沉思的潘竹青。

最後,潘竹青忽然站起身,一邊穿戴衣物,一邊逐字逐句的向他吩咐道︰「這樣吧,你就以抓殺人犯的名義在城里戒嚴搜查,再派人時刻守著軍營和那個驛館,這樣他即使跑了也回不去。」

薛九如獲聖旨︰「屬下遵命!立刻就去辦!」若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敗壞了潘竹青處心積慮謀劃的局面,那他真是死一萬次都不夠。

「若這次再辦砸了,你知道後果的。」說話間,潘竹青已經穿戴整齊,用青簪將頭發束起,推門而出時,剛才的焦躁和怒火在他臉上已經毫無蹤跡。

「屬下知道……」

今天潘竹青注定要忙的不可開交。但他安排的第一個行程,卻是去見他親弟弟潘景元。

馬車開到軍營外,正巧與騎著馬趕來的惡少不期而遇。潘竹青毫不耽誤,立刻將惡少喚進了馬車,摒退了所有侍衛。

惡少見他如此慎重,也大概猜到了他的來意。只是不便親口點破,而是似笑非笑的坐在他對面,等他自己開口。

潘竹青倒也十分爽利,半句拐彎抹角的廢話都沒有︰「那個方知文,你可以打發他走了。」

惡少撇嘴一笑,果然不出他所料。「為何?」

潘竹青見他這幅不以為然的樣子,心下有些惱火︰「昨天尹亮的事情,還沒給你足夠的教訓嗎?你包庇掩護趙長垣,只會讓他行事更加猖狂。」

這話一說完,惡少整個人向後靠去,嬉皮笑臉更加不正經︰「大哥連這都知道,真是神機妙算。」潘竹青習慣在四處安插眼線,潘景元又怎會不知?

「你我之間,需要這樣說話嗎?」潘竹青對他的態度越來越不滿。他也了解自己的弟弟,但凡擺出一副吊兒郎當的姿態,就代表這事兒對他來說沒的商量。

惡少斂起笑容,坐直了身子正色說道︰「好。我正正經經的說一句,大哥的要求,我辦不到。」

「辦不到?」潘竹青揚著眉毛重復了一遍。

惡少依然一本正經的說著︰「因為我了解大哥,所以我很清楚,我前腳打發走了方知文,大哥後腳就會把趙長垣離軍之事上表給皇上。」

潘竹青眯著眼楮冷冷的說︰「你怎麼還不明白?若只是私自離軍也就罷了。他如今可能牽涉昨天那幾宗殺人放火案,而你這是在包庇縱容他!」

「現在有什麼證據證明他就是凶手?」惡少歪著腦袋反駁了一句。「還有,大哥難道忘了,是您故意放走他。什麼叫放虎歸山,大哥讀了那麼多書,不會不明白吧?他若真殺了人,咱們兄弟兩都是幫凶,誰也別埋汰誰。」

這兄弟兩從小就都不簡單,老大伶牙俐齒,大道理總是一籮筐。老二牙尖嘴利,油腔滑調。總之潘太師沒少被他們氣得頭頂冒煙。可他們卻很少會有彼此爭鋒相對的時候,比如此時此刻此地……

潘竹青被噎得啞了火,半晌沒接上話鋒。「也就是說,你鐵了心要維護他?」

惡少掏了掏耳朵,漫不經心的說道︰「景元也知道大哥的立場,不想讓您為難。大哥若真要拿他開刀,景元會親自向皇上領受包庇罪犯,欺君罔上之罪。」

這番話讓潘竹青心里很是受傷,很顯然,在他與趙長垣對立的情況下,潘景元並不打算站在他這一邊。「為什麼?他趙長垣何德何能,讓你甘冒殺頭的死罪也要保全他?你就沒想過後果嗎?」後果往小了說,潘景元只是欺君之罪,大不了一個人上斷頭台。但若往大了說,這趙長垣如今是身陷敵國,本來潘竹青可以趁此機會扣他個通敵叛國的帽子,可被惡少這麼一攪和,便是等同于將潘家與他趙長垣硬生生栓在一起去了。他潘竹青不但無處下刀,還得幫著一起瞞。否則給魏霆躍之流逮著機會,便是將潘趙兩家一塊兒拉進地獄里去了。

他時刻都記得,當他死里逃生之後,與杜若桐喜結良緣的那一天,他對趙長垣曾經說過的那句承諾︰「我這條小命,是將軍替我撿回來的。這份恩情,我潘景元沒齒難忘。今後在戰場上,我便是將軍的銅甲鐵壁,必不會讓人傷你分毫。」

潘竹青不再與他爭辯,面色沉靜的掀開馬車門簾,示意他談話已經可以結束了。

他起身下車之前,猶豫了片刻,還是補充了一句︰「您最好也別把心思放在方知文身上。將他卷進來是我的主意。何勇知道,楊盡義也知道,若方知文有任何差池,這些人都會是將來推你弟弟上斷頭台的證人。」

潘竹青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無話好說。希望你今後不要為自己如今的為虎作猖感到後悔。」

惡少沒再說話,沉默著走下馬車。可心里,卻已經千回百轉無法平復。「為虎作猖……」他口中喃喃自語,臉上卻忽然浮起一絲笑意。

昨日看見尹亮重傷而歸,醒來後便抓著他的衣袖說行凶者是趙長垣時,他不是沒動搖過。他不是沒想過,如今的趙長垣已經與往日不可同日而語。他不是沒想過,他此刻對趙長垣的袒護,實際上是對那個操縱著趙長垣的幕後黑手最有力的縱容。

他不願做忘恩負義之人,可更不願意見到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造成更多人受傷甚至喪命。

想著這些關于道德關于情感的糾結與矛盾,他昨晚輾轉到半夜也無法入眠。干脆翻身下床,披著件單衣自斟自飲喝起酒來。烈酒澆入愁腸,卻絲毫未能熄滅百轉愁思。要是當初去大漠的人是他,要是如今被人操縱的人是他……「大白鵝你會拿我怎麼辦?」他在心中自問。

杜若桐睡了又醒,見丈夫還握著酒杯坐在桌邊盯著蠟燭發呆。「這麼晚了,還不睡嗎?」

「你先睡吧,我出去透透氣。」他知道八成是自己點著蠟燭,晃了杜若桐的眼楮,便很自覺的吹熄蠟燭,走了出去。

月朗星稀,這本該是個圓滿的日子。龔醒了,敵軍暫且掩下氣焰,再過幾個月,這府里又要多出兩個女圭女圭的哭聲……別說趙長垣這個當事人,就算他惡少這樣的旁觀者,也該打心里替他們高興。可如今……伊人屋中獨自垂淚,廊下鐵器錚錚困守心魂。

向來樂觀的惡少,難得如此多愁善感,心有千千結。整個驛館,被他踱著步子繞了兩圈。

冷不丁一聲衣料拍打樹枝的輕微聲響被他抓進耳膜,他不經意的轉過頭,零星落葉飄散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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