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坐在施夷光院子的門口,撐著頭,靜靜的看著一片漆黑的街道。
院子外面掛著兩個白燈籠。
那是秉將軍今日親手做的。掛在這院子門口,大概是當作遲來的吊喪。
他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幾乎都做成了一顆生根的柳樹,尻子都木了。這才看到夜色之中走出來的秉將軍。
他執著長劍從黑夜之中走出來,腳步堅定,面色無波。
黑色的夜行衣讓他看起來跟走時沒兩樣。但走近時,青柳聞到濃烈的血腥味讓他知道,終究跟走時不一樣了。
「你殺了他?」青柳跟在施夷光後面,進了院子。
施夷光搖了搖頭。
青柳驚訝︰「那你身上的血腥味是誰的?」
「是他手下的。」施夷光語氣平平。
青柳恍然︰「你殺了所有當時參加人,除了他麼?」
「不是。」施夷光一邊推開屋門走進,一邊道︰「我殺了他所有我能殺的手下。」不管有沒有參與半兒的事。
青柳聞言,面上有些詫異,卻只是疑惑。沒有覺得這有什麼錯。只不解道︰「那些人如果沒有參加,就是無辜的。你殺他們,會不會太殘忍?」
施夷光勾著嘴角,輕蔑地一笑︰「我不知道誰參與了半兒的事。所以只能全殺了。」說著,她走向桌案,端著一杯早已涼了的冷茶,一飲而盡。
看著青柳,認真地道︰「我從來不是個好人。」
青柳看著突然這麼認真跟自己說話的施夷光有些莫名。頓了頓,點了點頭,道︰「我現在也不是好人了。」
………………
第二個深夜,兩個穿著夜行衣的身影站在慶家的高牆旁邊。
皆是抬頭看向那足有兩丈高的磚牆。
青柳臉上皺成了一團,看著那高牆,一臉無奈。
「或者,你在這里等我。等我殺了慶家大老爺就來給你報信?」施夷光轉頭看著一臉急躁的青柳,開口道。
她只答應替他殺一人。青柳選擇了慶家大老爺,南城的里正。抓走他母親的人。
青柳想也不想就搖頭︰「不行,我一定要跟你一起進去。我要親眼看到慶大被殺死。」
施夷光翻了個白眼︰「或者我把他頭割下來,讓你看一眼好不?」
青柳轉頭四望,似乎沒听到施夷光的話。目光看到遠處一棵低矮的盧橘樹,面上一喜。
「我去那邊翻。」他說道,便快步跑了過去。
兩人各自翻進了慶家院子里。
今夜沒有再下雪,只是風聲依舊。刮得糊紙的窗戶「呼呼」不停。干枯的樹枝不是吹斷幾枝,掉在地上發出響聲。
冬日的夜,太容易隱藏自己了。特別是在沒有監控和防盜設備的古代。施夷光如入無人之地。
只是青柳有些跟不上施夷光飛快的腳步。
以至于施夷光每走幾步都不得不停下來等候落在後面的青柳。
慶家自然比不上楚王宮,還會有巡夜的兵士,或者突然來臨的守衛。白日里施夷光已經將慶家模了一遍。
這會兒直接就向著慶家正院慶大老爺所在的屋子而去。
慶家還算大,青柳跟著累的吁吁喘氣。最終還沒有到慶家大老爺的屋子,便停下了腳步。對著前面的施夷光道︰「將軍,你先去找慶大,我隨後就來。」
施夷光看著青柳,也不想多耽擱,點頭應聲,變得大步向著慶家大老爺的院子而去。
青柳看著人影消失,又過了片刻,這才向著另一條路模索過去。
轉了半日,終于找到了慶家的廚房。青柳慢慢的推開門,走了進去。趁著外頭的燈籠的燭光走到了廚房的灶台旁,站定在大水缸前頭。
伸出手模出了懷里的信石粉。
他也不是個好人。
…………
沒了青柳,施夷光幾步飛躍到慶家大老爺的院子里。沒有去屋頂,而是直接撬開窗戶翻了進去。
慶大老爺還在熟睡,肥胖的身軀打出震天的呼嚕聲。讓旁邊守夜的奴僕睡得有些不安穩。施夷光繞過屏外睡榻上的奴僕。輕手輕腳地走向慶大老爺的床邊,撩開了帳簾。
屋外掛著一盞燈籠,從窗戶中照進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的光芒。常人在這光芒之中,根本看不清屋子里任何。有著超乎常人感知力的施夷光卻不然。她看著床上。
床上躺著慶大老爺,和他旁邊睡著的慶大夫人。
施夷光靜靜的站在旁邊,也不動作。寂靜的夜色之中,慶大老爺的呼嚕聲震天響。
等了好一會兒,慶大老爺翻了個身,砸吧了兩下厚厚的嘴唇。呼嚕聲慢慢的小了下來。
施夷光瞅準時機,在慶大老爺呼嚕聲幾近最小的時候。拿著手中浸著迷藥的帕子捂在慶大老爺的嘴鼻處。
等慶大老爺無聲無息的沒了響動,這才從懷中掏出準備好的繩索,勒在了慶大老爺的脖子上。
…………
施夷光將慶大老爺擺好,翻出了屋子,關上窗戶。
屋外夜色濃濃,北風呼嘯。大戶人家晚上入夜時,每個院子都會掛上一只燈籠。光亮微弱極了。
施夷光站在窗外,看著旁邊掛著的燈籠。被風吹得亂搖晃。
夜里依舊安靜。似乎更平常並無二樣。
這真是一個適合殺人的夜晚。
施夷光看著院子外走近的青柳,皺了皺眉。
「我走迷路了。」青柳說著,壓著的聲音很小。卻帶著說不出的意味。是戰栗,是激動,又是難以言明的暢快。
因為她幫他殺了慶大麼。
「你還要進去看嗎?」施夷光問道。
青柳搖了搖頭︰「我信你。」
施夷光看著青柳,面無表情。看著青柳的臉色,須臾之後,她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變了變。
「怎麼了?」青柳問道。
施夷光搖了搖頭,回頭看向慶大屋外搖晃著的燈籠。整個慶家籠罩在夜色之中,又似乎已經融入了夜色。
屋檐下的燈籠被猛烈的風刮得一飛,里面的燭火熄滅。這一方天地乍然之間被黑夜吞噬。
有雪粒子落在施夷光的眼瞼處,化作一絲浸骨的冰涼。
「下雪了。」她幽幽說道︰「回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