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李純「如約而至」,程紫玉對他的每晚必至已見怪不怪。
「明日要去壽山,後天就啟程出發金陵了,我就來看你一眼。這幾天行程累,你早些休息。」月色下的李純並未進門,只是笑著從入畫手里接過早已備下的點心,喜滋滋笑著。
累倒是真的。
雖然每日也就是趕趕宴席,吃吃喝喝,看戲喝茶,游山玩水,听听吹捧,說說笑話……真正的貴人們或許興奮雀躍著,可像程紫玉這樣身份尷尬,小心陪侍一邊的,說好听了是客,其實也就是個半奴的存在。
跟在貴人的身邊,處處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只唯恐半點行將踏錯。幾日的功夫,倒與她趕制一批大貨用掉的精力差不多。的確是累極了!
不過壽山……
明日,要去壽山了!
「等等!」
程紫玉在李純轉身前拉住了他的袖子。
李純受寵若驚,眼里的寵溺幾要將她溺斃。
她臉一紅。
倒不是害羞,而是他誤解了她的意思。
「我有話問你,關于防務的。整個南巡的布防有你一份力,防務上你應該最清楚。那麼,若是有人要搞刺殺,有沒有可能成功?」
李純眸底閃過失望,可面上笑意未改。
「絕無可能!」
他忍不住細看女子幾眼,「這一路行程雖不說是天羅地網,可若有蚊蟲鼠蟻妄圖作祟,從朝廷到地方都保證讓它們有來無回。所有的路線都經過了反復的排查,所往之地也都層層查驗。
就拿明日咱們要去的壽山來說,山上早已清空了所有閑雜人等。而剩下人等中,除了咱們的人便是在那壽山生活多年的老人。而這些侍者的身份都早已查了多遍,基本連祖孫幾代都已經捋清。
山上,更是今日白天便已有御林軍駐扎,明日在壽山外圍也同樣,至少有總計上千的御林軍和地方軍巡守,當然,暗衛也是不少。」
程紫玉張了張口,最後還是只「嗯」了一聲。
「有什麼問題?」
「沒有。明日,能看見你嗎?」
李純的笑頓時全面綻放,走上前一步,微微湊來。
「你若想見我,我自當出現。焦山上隱蔽的地方不少,你想約我私下見面,我這就去安排……」
程紫玉伸手去堵他的嘴,最近的他越發猖狂,越發膽大妄為,還狗嘴吐不出象牙!
她心底里的他,應該是雲淡風輕又瀟灑不羈的外表下,有一顆深沉內斂的心。
可他的深沉內斂在這一世的她面前,從初遇那天起就壓根沒出現過!……
隨後,伸出手的程紫玉後悔了。
她招惹上了他。
他從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捂在他嘴上的手還未收掉,他便堵了上來。
用他的唇,推抵著她的手,直接堵在了她的唇上。
四目相對,兩唇間只隔了一只她的手。
他的唇貼在她的掌心,叫她的手忍不住顫動。
他的氣息撲面而來。
匠人的她,手是極為敏感的,掌心的觸覺早已傳導到了她的感覺里,她的唇分明只是貼在了自己手背上,可卻帶來了貼上他唇的錯覺微涼又柔軟。
他的眼里有漩渦,偶爾會讓她沉迷,正如此刻,讓她的腦子發空,不知在做什麼。
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等她回神想要抽身將腦袋往後縮時,才發覺什麼時候已經被他緊緊圈在了懷里,用她壓根逃不開的力度。
他,總是快了她一步!
她,總是差一點地讓他得逞!
她的後腦勺也被他的手固定,使她不得不與他保持這麼個曖昧的姿勢。
程紫玉分明听到了身後丫鬟走出的腳步,也听到那腳步一滯一頓一停一轉,隨後便是悉悉索索,越來越遠的裙擺摩擦聲……
她心下叫苦。
她的臉面啊!
何存啊!
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推開他的額頭。
可這會兒一心佔便宜的家伙正像塊頑石一動不動。
除非他自己願意往後,否則憑她單手想要推開他毫無可能!
「混蛋,松開」她含混不清開口。
他只是將視線往下瞄了瞄,示意了她的手。
他在笑!
他在讓她先松開!
程紫玉瞪圓了眼珠子,恨不得狠狠咬他一口。
她抽手倒是容易,然後呢?
她手一抽,他的唇蓋上來時,她能逃掉?……
事實上,她當然是有辦法月兌身的!
她不是個真正意義上十四歲的小姑娘!她也不是沒有愛過,沒有吻過!她都已經死過了一回,這樣的事對她來說算得上什麼?
她若不願意,她大可以抬起腳狠狠踩下去,踢過去,她也可以縮縮手掌,將她那最近幾日留長了一點的指甲摳進他的臉肉抓花他的臉,甚至可以抬起膝頭對準他的要害……
可這些想法一閃而過,她直接全都排除了。
她發現,她不舍得!
她不忍心傷害他,哪怕是一丁半點的皮肉傷!
她一想到他會因她而受傷吃痛,她的心竟是一緊縮。
這一發現來的太突然!
她忍不住開始思索,她會不會依舊低估了她對他的感覺。
難道,是因為愧疚虧欠,因為上一世的緣故?
不對!
剛剛她毫不猶豫排除了那些小心機,那是本能的判定。
她再次看向他的眼,第一次湊那麼近,他的眸光那麼亮,眸色那麼滿,那麼讓她心安又心動……
以前的她總是半遮半掩,這一次,她要試著去敞開了感覺自己的心。
那雙不見底的眸子,她若不跳進去,怎知有多深,有多熱,究竟適不適合她?
她墜入了!
那眸子,讓她心顫!
紊亂的心跳時快時慢,她錯了!
她不知道他突然的這麼一出是率性而為?還是早有預謀?
可此刻她竟是欣喜也欣慰的。
她的心里,他到底佔了多少,她一直未敢深究。
她怕她給不了!還不起!耽誤了他,拖累了他,害了他!
此刻,她卻想知道了!
那麼……
她從來都是一個勇往直前,敢于追逐的人!
她必須知道她墜入了多少!
她殺人放火都無懼,何況此刻!
她的右手猛地回抱住了他的腰,她的臂膀感受到了他的一激靈。
她沖向他一笑,明眸帶了絲嬌媚,頓時看呆了他。
隨後……
程紫玉猛地抽出了左手。
他愣住了!
他顯然沒想到!
兩唇空了,可他卻沒有湊來!
不知他是被她的突然而為驚到,還是不敢妄為惹惱了她!
他非但沒有湊來,他環扣住她後腦勺的手也松了幾分。
可他萬萬想不到,她仰頭迎上,將唇貼了上來……
李純腦中轟的一聲。
就像喝醉了酒倒下。
他幾乎斷片。
他不可思議!
他如置雲端又似在做夢!
他想過很多種與她親近的法子,可冷然如她,他的設想里卻還沒有這一種……
程紫玉閉著眼,感覺著她的心。
她的心慢了,她的腦空了,一瞬後,她的血液開始沸騰般歡欣雀躍地涌動。她都感受到了。
在接近他時,她的心興奮中帶著絲激動。她才發現,她是那麼願意接近他。
在吻上他時,她心頭的悸動終于將她吞沒,她的人沉淪在了他的氣息里,她甘願且歡喜。
她是本能性地收緊雙臂,緊緊摟住他精瘦的窄腰。
她很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在歡跳!
太好了!
她喜歡他!比她本以為的多多了!
那麼她再不用猶豫和退縮,她要守護和追逐的又多了一樣!
甜蜜,卻不負擔!
她重重將他的唇吸吮了下去……
李純如夢方醒。
發生了什麼?
太突然了!
他是笑醒的吧?
他雀躍欣喜又激動亢奮,不過很快,他又生出了一絲懊惱!
他覬覦她的唇許久了。
可為何他們的第一次吻,是她主動的?
他隱隱生出了些挫敗感。
丟人嗎?他覺得是!
他決定將場面掙回來!
隨後……隨後,他為了證明自己,開始了反擊。
他的生澀很快被霸氣壓下,隨後無師自通。
他念了許久,正是品鑒時。
他的唇齒輕輕咬合,慢慢揉掃。
他沉淪了。
他一旦開始索取,便想要更多。
他用舌掃過她的唇,刮過她的齒,卻沒有遭到抵抗。
他便再忍不住攻城略地。
直到他慌張間咬破了她的舌。
一絲腥甜驚醒了他。
他嚇得回縮。
「對……對不住。疼不疼?我去找御醫拿藥。」
他手足無措的樣子逗笑了她。
「好!那我給你找個拿藥的理由。」
她再次主動吻上了他,叫他再生懊惱。
隨後,隨後……
他的舌被她咬破了。
她自然是故意的。
腥甜彌漫兩人口中,隨後交融。
「我吞了你的血,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程紫玉一把推開了他,隨後用他從未見過,絢爛到足夠叫他迷醉的笑來結束這次會面。「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她快速後退,果斷轉身。
他在她入門前從後邊攬住了她的腰,將口中腥甜小心翼翼吞下了肚。
他是她的,那她也是自己的!
她把話說的那麼好听,他怎麼能放她這麼離開。
這話本該他說的啊!
李純心頭很暖,他知道,她是故意叫兩人唇血相交,對月吞血,她是向自己立了個誓言。她在主動交心!她真是他的瑰寶了!從今,他不用再漂泊了!
他輕聲喚她。
「程紫玉。」
「嗯。」
「我會很快很快,很快就在白日里光明正大來見你!」
「好。」
「你等我。」
「我等你。」兩人同時開口……
程紫玉側過了臉,在他好看絕美的皮囊上再次印了一吻,留下一個淡笑,快速跑入了屋中……
李純魂不守舍地傻笑著回了住處。
夏薇對他最近的反常已習以為常。
「夏薇,我還有多少銀子?」
「夏薇,咱們府里,回去後得開始相看些丫鬟婆子了。還有廚房,到時候還要找個江南的廚子。要不要養個府醫?家里能不能建個窯?」
「夏薇,回京後,讓把後院收拾出來吧。園子都飭出來!那幾個空院子,可以采買些家具了。對了,花花草草的,養護需要長時間吧?趕緊找人著手開始弄起來吧。」
「夏薇,……」
「女主子……定下了?」夏薇正在給他整理衣物。
她舒了口氣。她這主子,總算是有希望了。
偌大一個御賜的,氣派的,五進將軍宅,生生被他折騰成了一個三進院。整個後宅,從被賜下後,他幾乎就沒進過,沒人打理,荒涼無比。
幾個老奴都為他操碎了心,這會兒看來,他是已有主意了。
不過,家里建窯?認真的嗎?京城的黃金地段?暴殄天物他知道嗎?
「可……那位不是說,不嫁人,只要上門女婿嗎?」
李純瞪了她一眼。
「小爺自有主張!」
「是!」夏薇撇了撇嘴。老奸巨猾的東西!
「以後,我屋子里不用備酒了。」
「您說笑呢吧。您若不喝酒,那不和……」夏薇張了張口,她瞧見她這個嗜酒如命的主子將桌上的酒壺換成了茶壺,立馬改了口。「爺,是不是不舒服?」
夏薇發現她主子未喝酒卻紅霞遮面,霧色暈眸。大概是不舒服才不喝酒吧?畢竟是京城聞名的酒蟲。
「我要試著戒酒了。」
「……」
「喝多了傷身。」
「……」
「想陪我媳婦多活幾年。」
「……」
「上次入宮听說要養出好孩子,最好要戒酒。」
「……」
「我喝的都是好酒,要不少銀子。不如把銀子省下來給我媳婦買胭脂和衣裳。」
「……」夏薇再次撇嘴,好吧,高看你了。
「渴死我了。」
李純倒了杯茶,放到了口邊,剛要喝卻又將杯放了下來,隨後開始傻笑。
「不是渴嗎?」
「不想喝了。」
「我去請御醫……」怕不是有病吧?
夏薇看他舌忝著唇,砸吧著嘴,滿臉堆笑,精明全失,滿是傻氣,再看不下去了……
李純卻感覺哪里不對?好像遺漏了什麼?
是她莫名其妙問起了防務,可他卻忘記追問是不是哪里不對?
好像不是。
那是哪里不對?
想了好一會兒,他猛抬起了頭!
想起來了!
難怪他覺得怪異,她與他親了三次!
整整三次!
都是她親的他!
他一次都沒主動!
坊間有流言說自己身體有問題,自己好男風,她不會也那麼認為吧?
李純頓時撓起了桌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