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煙雲如潮涌，前僕後繼要把他推開，推至沉沉黑夜。
陸言翻身繼續沉睡，幻影里，那走過來的窈窕女子，不是初見時的玄姝嗎？茫茫雲海，他提著劍向她沖去，玄姝靜靜地站在原地，展開雙臂迎接他舉起的劍。
快躲開！快出劍！陸言心大喊，可喉嚨像是被堵住一般，只發出如縷不絕的嗚咽聲，一劍穿心，滿目鮮紅，她虛弱地倒在他懷里，無聲失去。
這是夢境，陸言清醒地看破，掙扎醒來時，枕頭不知是汗還是淚，濕了一大片。
起身取手帕擦拭額涔涔汗下，他心有余悸地問浮生︰「小姝在何處？」
浮生被他的突然驚起嚇了一跳，魂魄初定，當然沒好氣︰「少爺，你整天掛在嘴邊，不累嗎？她和雲兮幾個侍女在空地放風箏，好著呢。」
陸言暗暗放下心頭大石，推開窗戶看到她歡呼雀躍的樣子，唇邊也不自覺挽一些笑意，回身又問︰「她怎麼舍得出來玩？」
浮生漫不經心地說︰「是玄九少爺把她拎出來的。」
陸言莞爾，不出所料。
少女的嬌俏聲回蕩耳邊，陸言悠閑踏步，拂去攔路樹枝，推門走進春深院，芬芳花香撲鼻而來，心情變得極好，恐懼漸漸被掩蓋，喚一聲玄姝，他負手而立，含笑等在原地。
玄姝立即放下紙鳶，樂呵呵跑過來，眨了眨眼楮，對陸言調笑道︰「你站在那里，好似一幅畫。」
陸言听過夸贊，滿心歡喜，寵溺地輕撫她的秀發，蟬鳴不絕于耳，濃郁鮮艷的綠色映得一雙璧人宛如從畫飄來。
暮雨嬉笑地拉走雲兮和諾煙，「甜得發齁，看多了會嫉妒。」
雲兮和諾煙相視一笑，隨了她去。
听他認真說完夢境，玄姝忍俊不禁，撲哧一笑，「你啊，太過杞人憂天。你曾把命都交給我，又怎麼舍得傷害我。」
陸言懇切點頭，卻在心想起夢境，這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到每每想起，便後背發涼。
兩人正在說些散漫的悄悄話，玄九咬著隻果出現，目光齊齊落在身，玄九立即轉身，末了，還補充一句︰「我什麼都沒看見，那個……小陸言，你待會記得到百花亭一趟。」
這叫沒看見？陸言哭笑不得，應了之後，他摟住玄姝縴細地腰，商量著幾時隨他回狸貓族一趟。
既然終身已定，于情于理，他都該帶玄姝回家一趟。至于之前發生的事，父親不是個糊涂蟲，個緣由，自能判斷，頂多被罵一頓也是了。
最重要的是，回去與娘說一聲，讓她安心也好。
提及此事，一向膽大的玄姝竟羞紅臉頰，既期待又害怕，心緒百轉千回，能問出口的，最終只有一句︰「他們會喜歡我嗎？」
陸言大為驚，原來我家小姝也是會害羞的，他蜻蜓點水般輕吻她額頭，柔聲寬慰︰「老實說，他們對我盜取不朽果一事還挺介意，不過沒關系，和你在一起的是我。」
「到時候你要是不喜歡和他們住在一起，我和你住在玄府，時常回去看看也是了。」
「陸言，你對我真好。」
「是啊，小九虎視眈眈等著抓我小辮子呢，要不對你好點，他會把我宰了。」
玄姝溫柔依靠陸言懷，甜甜地笑。有夫如此，此生足矣。
春風自由蔓延，揚起柳葉落于發，昊然拾起柳葉，隨意扔棄，柳葉飄至白離臣眼前，映出他泛紅的眼眶。
「男兒志在四方，拋去兒女情長罷。」
白離臣單膝跪地許久，早已麻木，卻仍然別過頭倔強著，話雖這麼說，可如何舍得拋棄？他……不也是如此嗎？痴心守了柳婠婠千年。
「請族長收回成命。」
昊然背對著他，眼前柳樹枝繁葉茂，時不時有斷了的葉子落下，他在心底輕嘆，連柳葉都尚且斷根，你又何必如此決絕，明知你和她，是不可能的，算我放了你們，又如何？
見昊然遲遲沒有答話，白離臣急急說道︰「族長讓我做什麼都好，只是利用……不行。」
「你去吧，別讓我失望。」千言萬語涌心頭，最終只有這一句說得出口。
說罷，昊然大踏步離開。白離臣保持原來的謙卑姿態，怔忡間回憶起相處的點滴，你當真如此無情。
枉我耗盡心血為征戰無數，到頭來你只把我當做棋子，棄如芻狗敝履。
他站起身來，失魂落魄，搖晃著身子來到一處長椅坐下，回想起昊然說取他性命時候的狠絕，白離臣長嘆一聲所托非人。
坐了好一會，他才邁著沉重步伐前去赴約，連哄勸的平淡，都無法假裝，白離臣覺得累極了。
也罷，也罷，等此事過後，與她尋一處陌生的地長相廝守，恩恩怨怨，再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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