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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開封,康王府。

十九歲的康王趙構坐在王府後花園一座石亭之中,石亭碧水環繞,僅有一徑可通岸上,正是商談密事的上佳之所。元妙先生林靈素高冠博帶,手執拂塵,靜立一旁,顯得玉樹臨風,氣度非凡。

此時雖然已是春季,但開封依然春寒料峭,池中荷花還是敗葉一片,不見生氣。池邊柳枝之上,倒隱約有了些小小葉蕾,在微微發寒的春風之中昭示著春天的腳步。天空有些陰暗,陽光隱在厚厚的陰霾之後不肯賞臉。這天色便如同大宋在這春日里危如累卵的形勢一樣讓人灰心失望。真定已被金兵攻下,太原城破只在旦夕之間。若前線再沒有好消息傳來,只怕不出半月,這開封城就要直面金賊銳利的兵鋒。

邢王妃便在此時偶感風寒,太醫久視無效,王妃指名了要請元妙先生林靈素過府,否則,怕會要玉隕香消。邢王妃乃是康王趙構的原配,素有智計,比趙構還大一歲,二人少年的夫妻,十分情熱。這元妙先生一來,設壇持香,化符為水,讓王妃服下,王妃的風寒果然就好了。林靈素卻是父皇的寵臣,趙構為人謹慎,自然要親自出面答謝。

元妙先生林靈素在金兵剛始南侵之時,便早早暗示康王,請他考慮南去應天府,或者更遠一點,直接去臨安,以東京定武軍節度使的名義,做應天府或者臨安的兵馬大元帥。若是,若是一旦太原不保,金兵圍了開封,便可傳檄四方,率兵勤王。大軍在手,自然那太子之位麼,林靈素就有把握讓趙桓舍出來。

「小王爺還有何顧慮?」林靈素望著池邊幾條紅鯉,悠然問道。

「顧慮倒沒有,但本王無此心。」康王趙構淡然答道。

「先生費心了。」趙構繼續說道︰「若說運籌帷幄,臨陣決斷,我五皇兄卻強我十倍。」

「肅王趙樞麼?」林靈素冷哼一聲道︰「貧道觀之,他不過徒有其名罷了,只怕是個膽小無勇之輩,不足道也。」

康王心中微怒,但這林靈素不是等閑之人,如此無禮倒也不是僅僅仗了父皇的恩寵,天師道才是他背後最不可撼動的靠山。康王略略定了定神,抱歉地對無妙先生說道︰「王妃即已大好,今日理當與本王一道進宮看望母妃,免得她老人家記掛。」說完站起身來,這便是要送客了。

林靈素聞弦歌而知雅意,心知此事急不來,卻也不惱,微微一笑道︰「如此,貧道告辭!」

林靈素卻不知,這康王趙構還真是無心大位,他即便後來機緣巧合,做了皇帝,其實也是形勢所迫。世人多道他一味求和,迫害主戰派將領,殺害岳飛,乃是怕迎回二帝之後,自己皇位不保。卻無視他56歲即退位讓賢,自己身為太宗的後人,卻將皇位交給太祖一脈。從此不理政事,一心書畫,後人稱他「善真、行、草書,天縱其能,無不造妙。」趙構活到81歲才死去,在位理政和退位養老的時間相差無幾。宋徽宗趙佶和宋高宗趙構,父子老少,卻都是書畫大家,做皇帝真是可惜了。

開封城南晚妝樓,正是銷金的好出處,雖然金兵就在幾百里外,但這里依然人流如織,冠帶如雲,鶯歌燕舞,軟語嬌聲。這一日天氣晴好,柳枝兒上的葉蕾便迫不急待地開始月兌去衣裳,露出淡淡女敕女敕的一點綠意。李師師姑娘乘了些許春色,正在樓台之上唱道︰

眉共春山爭秀。可憐長皺。莫將清淚濕花枝,恐花也如人瘦。清潤玉簫閑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倚闌愁,但問取亭前柳。

唱著唱著,媚眼斜飛,便見徽帝青衣小帽,**後頭綴著打扮得像個土財主一樣的太監安德成,從院後一道角門閃了進來。李師師急忙裝出矜持的模樣,蜿蜒地往她的繡樓而行。

一些軟語溫香和某些娛樂活動完畢之後,徽帝抓住李姑娘正在給她系腰帶的小手,問道︰「我進來之時,你唱的那首小曲兒,听起來甚有些意思,卻是何人所作?」李姑娘撒嬌說道︰「除了周令使大人,誰能為奴家作得出如此好詞?」李姑娘這回終于露出了她這個行業從業者普遍比較淺薄的馬腳,語氣中滿滿地仰慕之意竟忘了收斂。徽帝听得是周邦彥,心中不喜︰「這個自詡風流才子的老不死,連朕的妞也泡?」皇帝看著李姑娘就有些慍怒,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太監總管對于自己經常跟著皇帝扮財主逛窯子、下青樓,裝作神神秘秘、偷偷模模卻其實無人不知,並且恐怕已成為開封城內茶余飯後的談資早已感到頗為厭煩,樓里的姑娘偷看自己那眼色里流露出來的意味總讓他更介意自個兒的某些缺陷,覺得有些扎心。哪知這天也是巧了,皇帝正要從後院角門鑽出去,卻听到某個樓上有姑娘在唱曲兒,婉轉動听。皇帝收回了踏出去的那只腳,側耳細听,卻是︰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縴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這首詞翻譯一下是這樣的︰情人一起吃橙,切橙的刀和放橙的盤都極精致。看著美女用她的小手親自為心上人切橙,女子對男子的一片溫情,男子哪還能不明白?房內華美的帳幔低垂,裊裊的爐香散發出暖意融融的氣息,二人的柔情蜜意也似乎融化在這溫馨之中。男的和女的相對而坐,女子吹笙,男子听得陶醉極了。夜已深,男子假裝向女子告別,女子低聲問他︰都這麼晚了,你現在還去哪里嘛?外面寒風凜冽、路滑霜寒,很少有人行走,還走個屁呀你,不如就睡我這兒吧!

這曲兒唱得悠揚宛轉,聲情並茂,仿佛道盡了男女之間的那點事兒。皇帝听著听著,臉色慢慢變得像豬肝一樣醬紫,轉身對身後的土財主結結巴巴地命令︰「速!速去!問、問、問明這首歌詞是哪個王八蛋寫出來的?!」土財主急忙上樓,片刻後听得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土財主喘著粗氣跑來回報說︰「奴才打听清楚了,乃是周令使大人新近的得意之作。」皇帝才听到一半,就已經轉身大步如飛,一陣煙似的上了樓,推開李姑娘的房門走了進去,清了清嗓子,溫柔地問道︰「咱倆一起吃橙的那夜,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兒嗎?」李姑娘見皇帝去而復返,而且語氣轉柔,心里一蕩,未及思索,月兌口而出︰「嘻嘻,那晚周令使大人本在這兒听奴家唱曲兒,卻不想陛下突然來了,還帶了那麼多橙。令使大人來不及走避,只好在奴家床底下躲了一夜呀!哈哈哈!」皇帝听得呆住,臉上笑得比哭還難看,連聲道︰「好,好好好,有趣,有趣,很有趣!」再一次拂袖而去,李姑娘呆若木雞。

第二天,周令使大人突然被一擄到底,趕出京城。由于事出突然,眾官不明覺厲,紛紛跑到吏部責問。吏部回復︰你們可拉倒吧!這事兒可不是我們干的,這是太子的面諭。理由麼,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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