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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曼從未想過她會落得這樣的結局,直到最後死去的那一刻也無人問津。

她老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意識到她老了。

更何況她現在的狀況,也不僅僅只是老了那麼簡單。

五十六歲的她孤孤單單的躺在單人病房里,唯一陪伴著她的只有窗外的那棵不知名的樹。

原本那棵樹還有些葉子,可最近的天氣實在是不怎麼好,那些葉子簌簌的掉了不少,只剩下干巴巴的樹干和零星的幾片葉子在這寒冷的冬天里慢慢被爬滿了霜花。

看起來是個很難熬的寒冬,她這樣想著。

在夏曼的印象里她的爺爺就是在這麼一個寒冷的冬天里去世的。

而她的女兒卻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里出生的。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就像是一個圓滿的輪回。

現如今,她也像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夏曼小心翼翼的咳了咳,呆呆的望著窗外的那棵樹上最後一片樹葉出神。

她現在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這張病床上度過的,偶爾會有醫生護士過來查崗驗血量體溫,他們說著她听不懂的專業術語,但有時候她也能看出來她被人當成了小白鼠去對待。

這個地方的醫生,用她的病例去教導測試那些還沒出大學門的實習生們。

這可能是如今的她能為當今的醫學界所能做出的唯一貢獻了。

有時候鄭文杰的情婦林素萍也會過來看看她,但還不如不看,她對于這個女人始終是有些介懷的。

更別說林素萍這個女人比她年輕多了,整個人又打扮的十分洋氣。

就算林素萍站在她面前不說話她都覺得自行慚穢,更別說她還有那麼多那麼多要跟她炫耀的事了。

要說恨嗎,她也曾恨過,但恨一個毫無關系的女人又有什麼用呢,這個女人和她一樣可悲,都只是鄭文杰的戰利品附屬品而已。

更可悲的是,林素萍卻像是毫不知情一樣。或者說是知道些什麼卻依舊我行我素的活著,仿佛只有那樣才是個合格的女人似的。

但其實,那些和她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關系,早在林素萍帶著孩子找上門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對她和鄭文杰之間的關系徹底死心了。

那時候她想,也許等到林素萍對于鄭文杰來說失去了她所擁有的價值的時候他一樣會對她棄之如敝履,對她拳打腳踢像是對待沒有用的垃圾。

就像是對待以前的她一樣。

她想等著那一天的到來,卻沒想到林素萍倒是棋高一著,甚至還給他鄭文杰生了個兒子。

雖說只是個私生子,卻擁有著整個鄭家的繼承權。

而她的女兒鄭姣姣,也憑借著自己的一己之力在現如今的鄭家有了大聲說話的資格。

「里面的那可是我媽啊…」

突然從病房外面傳來了女兒熟悉的聲音,她有些驚訝,掙扎著想要從病床上坐起來,可手腳無力讓她難以完成這樣的動作,于是只能慢騰騰的挪,費了半天勁才讓自己的上半身能勉強倚靠在冰涼的欄桿上。

她沒想到從來都對她避之不及的女兒會有一天來醫院里看病重的自己。

內心甚至還有不少欣慰,果然人家老話說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這句話是沒錯的。

就算她們之間有過些矛盾,可終歸血濃于血不是嗎。

骨肉至親還是要比夫妻之間要更加的親呢,在這時她的心里仍然有一絲對于女兒的期待。

是的沒錯,在她沒有听到她女兒接下來的一句話時她始終堅信著她耗費了半生養出來的女兒是向著她的,卻未曾料到她會說出那麼直白的話。

「我媽不是馬上就快死了嗎,有沒有留什麼遺囑啊陳律師?」她引以為傲的女兒鄭姣姣不以為然的在病房外詢問著時不時過來看她的律師。

「母親還沒死呢你瞎說些什麼!」听這氣急敗壞的聲音像是鄭林奕發出來的,鄭林奕就是鄭文杰的私生子。

而鄭文杰是她的丈夫。

相比于鄭姣姣對她素來不聞不問的態度,鄭林奕就對她上心很多,就像是鄭林奕才是她的親生兒子一樣。

鄭林奕對待她的態度,常常讓林素萍嫉妒的不行,每每在那之後和她說話都還要更加酸上幾分,卻不曾知道她的兒子為何對她們倆是截然相反的態度,這大概只能說是林素萍對于自身兒子的疏忽大意了。

鄭林奕的秘密知道的人不多,而她夏曼,也只是其中一個而已。

雖然只是偶然間撞見的,但那天她見到鄭林奕和那個男孩子手牽手的時候她也沒有表現出什麼。

畢竟沒有人可以對其他人的生活指手畫腳不是嗎?更何況她也只是鄭林奕名義上的母親,僅此而已。

也許正是這種近乎認同的態度,導致從那以後鄭林奕在對她的態度上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說是畢恭畢敬也不為過。

要說鄭林奕這個人,是鄭文杰費了多少心機手段才得來的唯一的鄭家香火啊。

平日里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稀奇的跟個什麼絕世珍寶似的。

可惜造化弄人,他們鄭家的香火,怕是真沒什麼延續下去的必要了。

「喲,我說我媽呢你急個什麼勁?」

就算不在現場也能想象出來她的女兒現在是個什麼模樣,她肯定斜著眼看著矮上她半個頭的鄭林奕,就好像在看著一個跳梁小丑。

鄭姣姣這樣的神情,她見過太多次,早已牢牢記在了心底。

鄭姣姣鄭姣姣,好一個鄭姣姣。

不虧是他鄭家教出來的好女兒,到底是她自己太過執著了。

前半生的經歷像是走馬觀花一般在她眼前一一浮現了出來,她還記得她學生時期所經歷過的校園暴力,她一個人咬著牙熬過了那些苦難,那個時候她以為她熬過去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還記得中學時期被欺負的經歷教會了她隱忍,教會了她不要鋒芒太露。

于是她渾渾噩噩的考了個不如意的野雞大學,大學畢業了沒兩年又被家里趕鴨子上架一樣逼著相親結婚,而最後和她結婚的對象就是這個鄭文杰。

婚前對她有多殷勤婚後就對她有多冷淡。

尤其是在得知她再也生不了兒子以後冷淡的態度更甚。

她知道鄭文杰始終覺得是她在斷他鄭家的後。

可他卻不想想為了生出他想要的兒子,她又打過了幾次胎。

要不是生鄭姣姣的時候有個算命瞎子對鄭文杰說這一胎必定是個兒子的話,那鄭姣姣也不會這麼順利的出生了。

鄭姣姣啊鄭姣姣,那是她的親生骨肉,是她這輩子最後的救命稻草,卻未曾料到鄭姣姣打小就把她當作是外人。

也是,畢竟她不姓鄭,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是他們鄭家的人。

可憐她的父母,一生勤勞樸實,好不容易中了彩票成了人們口中的暴發戶卻依然過著緊巴巴的窮日子,像是從未富過似的。

靠著首都夏家的扶持才稍微過上了一段時間的好日子……

那個時候他們一家也沒有人會知道那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鄭文杰一開始接近她就是為了得到他們夏家的家業,為了那些東西甚至不惜一切代價害死了她的父母,讓他們早早就赴了黃泉。

要不是一次意外讓她發現了真相的話,那她這輩子可能都這樣被蒙在鼓里了。

那一次意外是什麼時候呢,像是她剛過了三十五歲生日沒兩天,那個時候鄭姣姣才九歲。

鄭文杰和他剛買沒多久的新車就出了一場車禍,說是車禍其實也只是輕微腦震蕩,在醫院里觀察幾天就好了。

與鄭文杰這個受了輕傷的人比起來他買的新車倒是看起來被損壞的更加嚴重,于是為了弄清楚當天車禍的細節她就去警察局申請查看了他的行車記錄儀。

卻沒想到這一去對于她來說,調查車禍細節反而沒那麼重要了。

就連和她一起看行車記錄儀細節的女警官听到了視頻里男人所說的那些話都大驚失色,為這種像是小說里才會出現的橋段一直偷偷打量著她。

她只好陪著笑安慰那個年紀看起來不大的警官小姑娘,說那是她丈夫新構思的小說劇情不用擔心。

這種堂而皇之的謊話她們都心照不宣,小姑娘也沒管那麼多只當她說的都是真的。

只有她知道她當時到底有多努力才擠出了那個笑容。

「老太太住院那麼久都沒見來過一次,現在人快要不行了倒嚷嚷著是你媽了要來分家產了……」路過的小護士听到鄭姣姣的話忍不住小聲嘟囔了句,沒想到鄭姣姣倒是耳朵尖的不行。

這話說的太過直接,讓一旁的陳律師沒忍住,趁著鄭姣姣去找小護士麻煩的功夫悄悄扭過頭去笑了笑。

「哎哎哎你這說的什麼話?你是誰啊就敢這麼跟我說話…」

耳邊隱隱約約傳來鄭姣姣和其他人的爭吵聲,說的都是些什麼她卻听不太清也沒之前那麼在意了。

事到如今,她又還能奢望些什麼呢。

她的一生,不過是場惹人笑話的鬧劇罷了。

她僵硬的動了動脖子,突然氧氣罩里一陣白霧彌漫,帶著她急促的呼吸。

年邁的夏曼眼神漸漸失去了焦距,她就那麼呆滯無神的盯著白花花的天花板,病房里只傳來心電圖機一陣陣尖銳的滴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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