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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新的證人

「諸位稍安勿躁。」

左弗擺擺手,「你們雖說是苦主,但僅憑你們一面之詞,本官也不能妄下斷論。」

「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有個苦主頗為激動地道︰「大人,我們這麼多人難道還不能證明什麼嗎?!」

「若要斷定一個人有罪必要有證據。」

左弗道︰「本官今日在此公開審理此案,就是要告訴大家,國法不容褻瀆,任何人都要依法辦事,包括本官我自己!」

「可大人!」

苦主們急了,「有些都是陳年舊賬了,有些證人甚至已不在世,這上哪兒去找證據?」

「世上無完美之事亦無完人,只要他做了必有破綻。這些文書上記載了李家所有產業的變遷,比如萬歷年少掉的田地便是巨大的破綻。」

左弗道︰「再者,本官的親衛不已去取證了嗎?」

左弗說著便走向龐五與李山,陰測測地望著他們道︰「二位可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龐五哆嗦了下,不敢直視左弗,低著頭道︰「小人沒有殺人,小人是清白的……」

「小人也沒有,從未殺人。」

李山也在一旁叫嚷道︰「大人若是用刑,便是屈打成招,我等不服。」

左弗笑了起來,「剛剛搶著賣你家老爺,現在又想當忠僕了?你覺得你家老爺是天上來的神仙不成?叛主者都是什麼下場,二位沒听過評書嗎?」

龐五哆嗦了下,下意識地望了望李山,他咽了咽口水,很是掙扎。

而李山此刻卻顯得很平靜,他緩緩道︰「殺人償命,大人可保我家人嗎?」

「惡人得以懲罰,好人又如何會受難?」

左弗淡淡道︰「本官治下決不允許有人徇私報復。」

李山閉上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略略點頭,「小人願伏法。」

「具體說說吧。」

「李山,你這狗賊!」

李諗氣得大罵,「老夫待你不薄,你竟敢背主?!」

李山望了李諗一眼,淡淡道︰「我欠您的恩情也都還了,到了這個時候,我若再不替家人計一計,那才是真的蠢。」

「你這匹夫!」

李珂大罵,「當年若不是我爹收留,你早被砍了腦袋了!」

「哦?」

左弗笑了起來,「听李家大公子這話……」

她望向了李諗,「這李山本該是被朝廷處決的人?那是如何活到今日的?」

李珂呆在了那,隨即又大喊道︰「他差點被山賊砍了腦袋,是我爹救了他!」

「是在哪里遇上了山賊?」

「是,是,是在茅山!」

「哦?」

左弗笑了,「茅山?那李山是何方人士啊?」

「自是茅山人士!」

李諗閉上眼,忽然間就失去了再睜眼的勇氣。

這個蠢貨!

「那李山的常州話說得可真地道。」

左弗冷笑,「李山是茅山人士,那又是因何原因會被茅山山匪差點砍了腦袋?」

「自是貪圖錢財!」

「是嗎?」

左弗笑了,「真是怪哉!秦漢神仙府,梁唐宰相家的上清宗壇茅山何時被一群山匪佔領了?如本官所記不錯,此山乃是道家上清派的起源之地,素有第一福地,第八洞天的美稱。這群土匪真夠厲害的,竟是將上清派的一干道長都打走了,還干起了殺人搶劫的買賣……

不過這些都比不上李山。都說吳音動人卻難學,這李山一茅山人,說得話類似咱們官話(注1),此地人要學會咱們的吳音難得不是一點半點,特別是咱們常州話有別于其他吳音。昔年,蒙元攻城,常州居民奮力反抗,殺死無數蒙元大將,後蒙元破城,僅只有幾戶人家逃出生天,很來這幾戶人家重新回到常州生活,他們生活的地方就叫古村,離著麻巷不遠……」

左弗緩緩道著,「為填補城中人口空缺以及防止常州鄉外的人再度造反,蒙元從北方抽調了大量移民過來,故而常州話里夾在了大量的北方話,比如淞滬一帶叫父親都是叫阿爸或爸,而只有我們常州是叫嗲嗲,是不是和北方人喊父親的音很像?無錫,淞滬等地說什麼,都是說撒麼,而我們常州人是怎麼說的?」

左弗笑了起來,「我們只發一個音︰嗲。這個嗲就代表了什麼的意思。而這發音本官雖無從考證到底是不是從北方傳來的,但相較于其他地區,常州話更偏硬朗,其中有許多北方話的發音習慣,所以在吳語中,除去溫州等地,常州話是最難學的。

而就在剛剛,本官已人手下文書去查看了李山的戶籍檔案……」

她模出一張小紙條,對著眾人道︰「這就是本官文書們查出來的東西,本官念于你們听听。李山,金山縣(今常州金壇)人,于崇禎十六年五月十七日,賣身于李家……

這金山縣雖不屬常州,可口音卻相似,與茅山鄉音大相徑庭,所以本官想問問,一個才賣身于李家的茅山人又是怎麼在短短一年內將常州話說得這麼好的?!只有一個可能!他不是茅山人,是金山人!亦或者,他根本就是常州人,只是當年犯了大案,被隱藏在李家!

甲申國難,天子殉國!天下大亂,此時若得人相助,換個身份過活,那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不是嗎?李山!」

李山面如白紙。

他們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可卻沒想到左弗卻能在一份份文書中找到線索。而這些線索是他們從來沒想過也未注意到的細節,大少爺的一次口誤,一張戶籍更改證明,徹底暴露了自己……

「王富大的女兒于二十年前死亡,而王富大從鄰家錢婆子那兒得知了女兒死亡的真相,從而又知道了龐五,李山二人,而李山于今年才賣身李家,那麼二十年前的那個李山卻已開始奉命替李家做事,早不賣身,晚不賣身,偏偏等先帝殉國後才賣身,誰來告訴本官,這是何道理?」

「大人,小人已奉命將錢婆子帶來!」

「帶上來!」

「是,大人!」

一個老婦被抬了上來,她的頭發已都花白,從戶籍檔案上看,這婦人今年應有六十五了,在這年頭已算年紀很大的人了。

長年的辛苦勞作讓她的身體已不堪負荷,到場作證竟無法自己行走,還需人抬著,左弗見了這情形,便是免了她的跪禮,讓椿芽搬來個靠背椅,讓她坐著回話。

「堂下之人,可是王家巷錢氏?」

「回,回大人話,老婆子父家姓錢,一輩子未婚育,故以祖宗之姓行走于世。」

左弗點頭,「錢氏,剛剛你鄉鄰王富大狀告本鄉舉人李諗維護其子丑行,故冤枉王家三娘,下令讓龐五,李山二人將其打死,此事你知也不知?」

「回大人,老婆子當年因迫于生計曾去李家當粗使婆子,後來結識了大少爺院里倒夜香的魏四。當年,三娘嫁給李家也算巷子里的大事,後來人被抬回來,被打得體無完膚,王富大在家哭得震天響,我等皆有過問,還隨了禮錢。後來听王富大說,他去李家理論,而李家人說三娘偷竊,我等鄉鄰知道此事後都覺不忿。」

「為何不忿?」

「大人,三娘那孩子執拗之人,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別看是個姑娘,性子卻硬朗,十歲時,曾有個富家公子見她可愛,便拿飴糖逗她,小姑娘說,莫欺人窮,她不是狗兒。大人,從小看到大,這樣的孩子又怎會去行偷盜?再者,當年李家給了不少嫁妝,足矣她母親治病,她感恩還來不及,又怎會做這等忘恩負義的事?

此事在我們王家巷鬧得沸沸揚揚,都覺李家欺人,定有內情。後老婆子進了李家做事,與魏四熟悉後,便打听了幾句,然後就打听出了大少爺貪戀三娘美色,妄圖染指自己的姨娘,李諗為保自家孩子的名聲才下令打死了三娘。而打死她的人正是李山與龐五!」

左弗點點頭,問龐五與李山道︰「你二人還有何話可說?魏四!」

「小,小的……」

「你可還有話說?」

「大,大人……」

魏四趴在地上直哆嗦,支吾的不敢說話。

而錢婆子卻忽然道︰「小四兒,到了這時候你不該再昧著良心了。當年老婆子曾與你說過,咱們這些人生來下賤,被人看不起就是前世造的孽太多,今生若多做些好事,來世就能得個好。縣太爺是好人,來常州這點時間,便是我這老婆子也跟著享福了。她修路,修牆,許多人入城要住房,老婆子也因此有了著落,現在房子給人住,那家人還帶著照顧老婆子,魏四,這就是好心有好報啊!

當初老婆子要是不告訴富大,後來老了走不動了也不會得到富大的幫助,撐不到縣太爺來,老婆子就餓死了,這都是做好事的結果。魏四,李家是什麼人?今個兒都說出來了,你覺著你還能回李家做事去?家里都沒人,你到現在也沒個婆娘照顧,不若現在月兌了李家,你才四十,還能給縣太爺干幾年活,存點銀子,攢點家當,取個媳婦,還能過好日子的……」

錢婆子的話很在理,而魏四也想起了錢婆子在李家時對自己的照顧,他慢慢紅了眼楮,低低道︰「錢媽媽,你說得對,我不該助紂為孽……」

他說著便是磕頭,聲音變得堅定了起來,「大人,小人親眼見大少爺李珂調戲七姨娘王氏,後老爺發怒,令龐五與李山打死王氏,還是讓小人收斂的尸體,抬上車送去王家的……」

注1︰關于明朝官話,學術界爭議很多,一般說是江淮音,而參考現代南京,鎮江等地的方言後,作者君覺得這跟吳語已有了很大區別,帶有濃重的北方中原色彩,而考證這個需要花費許多精力,畢竟咱們也不是語言學家,看了一點資料,再結合實際,就這樣設定︰吳語與江淮官話差別很大,所以說李山是茅山那兒邊的人,這就有破綻了。這段話不滿一千,所以不收費,請大大們放心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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