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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3︰親自去接她

紀泓燁當晚就做了夢,夢中人是蒲邵子。他穿著件半新不舊的白袍子,正倚在一棵桃花樹下喝酒。

「懷瑾啊,是不是想說好久不見?」說話一如往常般不著調。

紀泓燁即便是在夢里,也意識到自己不是在現世之中。他緩步走過去,坐在蒲邵子身側,低聲問︰「你消失很久了,怎麼忽然來我夢里?」

曲清澤把酒壺中最後一滴酒喝掉,吧嗒吧嗒嘴,笑著說︰「我若是不消失,門檻都得給你那小娘子踏破了。」

「此話怎講?」

「你知不知道你為何忽然就沒感情了?」

「不知。」

「那是因為你修了碧落黃泉。」

紀泓燁蹙眉︰「那是什麼?」

「就是一種心法,但凡是修了這東西的人,斷情絕愛。」

紀泓燁終于能想通自己,為什麼忽然變成這副樣子了。他知道這種奇葩東西,一定是蒲邵子搞出來的,就盯著他看。

蒲邵子被他看得一陣心虛,揮了揮手,滿臉尷尬︰「你要怪就怪你的小娘子,可別怪我,我不過是幫了她個忙而已。」

「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我說清楚。」

這次蒲邵子沒隱瞞什麼,把事情交代了個清清楚楚,包括當初是怎麼助納蘭錦繡月兌身的。

「既是如此,那為何我見了她,心里依然會莫名不舒服?」

「是不是之前沒有,只有在你出使南楚的那段時間才有?」

「是。」

蒲邵子搖了搖手中的空酒壺,依然是笑著說︰「要不說你情根深種呢。」

紀泓燁現在可沒心思听他賣關子,淡聲道︰「講清楚。」

「我的這套心法,要是旁人修了,基本上就沒有感覺了。但是你情根未除,若真是心中有執念,自然就會有感覺。不過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我在逐漸消弱,所施的功法自然也在減弱。」

繞是紀泓燁聰明絕頂,也被他說得糊里糊涂。

蒲邵子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怎麼覺得你最近變傻了,還是我說的不夠清楚啊!」

紀泓燁不語,依然是神色淡然的看著他。

蒲邵子長出一口氣︰「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你知道,你這樣有多無趣嘛!我就不清楚了,你說你小娘子是怎麼跟你一起生活的,這麼不愛說話,每天不會要憋死人了?」

「你若是想說就說,不想說便走吧!」

蒲邵子使勁兒往外控酒壺,就想從那里控出幾滴酒來,奈何無果,只能心煩意燥的把酒壺丟到一邊。

「我若是跟你說我將羽化,你信不信?」

「你不是個萬年老不死嗎?」

「萬年老不死也終有塵歸塵、土歸土的時候,我大去之日將至,功法已大不如從前。」

紀泓燁沒反應。人固有一死,像他這種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即便是要消失于天地間,也沒什麼稀奇的。

「哎,我說我對你算是不錯了的吧,有求必應。怎麼你都听說我要死了,還能一點反應都沒有?」

紀泓燁把臉頰轉向他︰「我該有什麼反應,要不要問問你,還有什麼心願沒達成?」

「這是個好問題,別看我活了這麼多年,遺憾還是挺多的。比如我就不知道金陵城的那個榆樹精,是怎麼把自己幻化成美貌女子的?還有霓裳門口住的那只仙鶴,是不是喜歡簡大家?還有就是你的小娘子,我除了知道她來自不可知之地,其他的竟是探尋不到。」

「算了,你不如還是當做我什麼都沒問。」

蒲邵子︰「……」

空氣靜謐,蒲邵子最終還是被打敗了,他只能實話實說︰「等我羽化,碧落黃泉的功效便徹底消失,你失去的東西會重新回來。」

蒲邵子說完見紀泓燁依然沒反應,就笑了笑︰「怎麼?又能重新愛上你的小娘子,你就一點都不激動?」

紀泓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說道︰「我在想你什麼時候羽化。」

「你到底是不是人啊,你怎麼一點人性都沒有!」蒲邵子覺得自己真的是倒了八輩子霉,怎麼就會被他救過命,還他這份人情可真是太難了。

「你也不要高興的太早,據我推算,你和你小娘子的情路可是不好走。」蒲邵子難得的神色正經了一回。

「怎麼說?」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欠人家的情債,哪有那麼容易還清?」蒲邵子說完這句話就站起身子,一邊用手拍打著身上的塵土,一邊舉步要走。

「你要去哪?」

「去我該去的地方,後會無期。」蒲邵子留下這句話就揚長而去。

紀泓燁卻依然沒醒來,他發現自己轉眼就到了瑾園,並且變成了早幾年的樣子。然後他在這一夜之間,把自己之前發生的事重新經歷了一遍。

最後一幕是納蘭錦繡站在護城河邊,寒風吹得她衣角獵獵作響,她失足從河岸上掉了下去。

「阿錦!」紀泓燁喊了一聲,猛然從睡夢中驚醒。他拉開床幔看向外面,窗外依然是黑漆漆的,燭火明明暗暗。時間還早,他重新躺在床上,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這種牽腸掛肚的感覺了。他感覺心口處有些疼,但是從前那種空虛感覺沒有了。

他起身去找東西,在寢房里轉了一圈,沒找到一樣屬于納蘭錦繡的舊物。他最好回到書案旁坐下,自己研墨寫了一行小字︰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記得他們洞房那日,他送了她一個腳環,她離開的時候沒帶走,但他卻不知讓人收到哪去了。

他看著自己的字出神,直到天緩緩亮了。他把自己收拾妥當,又把龍義叫到身邊,冷聲道︰「我要親自去南楚接她回來。」

龍義不知為什麼,經過一個晚上他就變了主意。但他覺得這樣是最好的,就什麼都沒問,只拱手說︰「屬下這就讓人去準備。」

紀泓燁抓緊時間,把金陵城里的事安排妥當。盧辛、江聰和豐時顯都是可以信賴的人,還有孫文杰和彭景給照應,牽制宗玄奕問題應該不大。

他最終帶了紀小白和葉丙起身去南楚,龍義則留在了金陵主事。至于嫁妝,都是由紀家商行金陵城的管事親自準備的,算是十分豐厚了。

大寧和南楚接壤,金陵和洛中也頗為相近。一路上都是官道,平坦寬闊,這一次護衛來的依然是千機營,由路金城親自帶隊,行進速度非常之快。

紀泓燁看著地圖,知道離目的地已經越來越近,他很快就能見到他的妻,但到底還是心焦。這可真不像他,只要是涉及到她的事,總是能讓他方寸大亂。

到了洛中的第一天,已經是臨近傍晚。路金城找好了驛館,想著休憩一晚上,明早就上拜帖。結果紀泓燁卻決定要連夜進宮。

「三爺,這時候進宮會不會不妥?」

「南楚國主疑心重,我們公然去提親,他必然會獅子大開口。你把拜帖和聖旨交給馮老,讓他老人家先去談和,我們明日再進宮。」

馮振邦是開國功勛之後,馮家出過一位宰輔。他本人因為博學而言辭犀利,在大寧與其他國家的交往中,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

他如今已經歸老,這一次是紀泓燁以私人名義請他出山的,為的就是萬無一失。兩人年紀差距大,但英雄所見略同,能稱得上是忘年交了。

路金城領命出去辦事了,紀泓燁一如既往的失眠。這些日子,若不是困極了,他基本是睡不著的。

自從在夢中和蒲邵子見過一面之後,他就又變得同從前一樣了。不管是喜歡還是愛,甚至是給彼此帶來的痛楚,都是刻骨銘心。

一想到他們分開這段時間發生了那麼多事,他就徹夜難眠。尤其是想到她身陷慧王府,他出于各種考量,沒有在第一時間救她出來,讓她受了那麼多折磨,更是心疼難忍。

他不怪她當初選擇離開,如果換做是他,在面臨那樣情況的時候,應該也會做同樣的選擇。但他不能接受她瞞著他,讓他修了碧落黃泉,對她再也找不到從前的感覺。

他們本是夫妻,有困難就應該一起解決。即便是不得不分開,他也要記住她帶給他的感覺,怎麼能把過去都拋棄,把她當成個陌生人?

紀泓燁有些怪她自作主張,但每次想到她為了能替他治好眼楮,不遠萬里去了魔剎,這段時間也是受盡了苦楚,他便怎麼都怪不起來了。

更何況,他現在是後悔居多。雖然碧落黃泉可以為他找到借口,但心里終究是過意不去的,主要還是覺得對不住她。

即便是以局外人的角度來看,自己還是像個負心人。他低低的嘆息了一聲,別人面前再是端方持重,也是拿這個小女子沒法子的。

他如今也沒有別的想法,只是希望能順利把她帶回去。她手上的驚雲令惹人覬覦,只有把她放在身邊,他才有把握能護住她。

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再讓她身陷險境,即便真的有危險,他也願意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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