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遙看著溫蒼漸漸放松下來,便繼續說道︰「我知道,從前在玲瓏山莊,你有個伶俐的妹妹,事事都替你打算在前頭,而你除了莊子里的人也並沒見過什麼別的女孩子。這件事情本來也不是什麼著急的事兒,不過今天的情形,你不說,我也能猜到幾分。也許到了你該做抉擇的時候了。」
溫蒼聞言不由得一陣心驚,連忙道︰「你不是要將我留在這山上吧?辛夷姑娘她,她……唉!」
庾遙笑道︰「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而已,怎麼就把你弄成了這副樣子?」
溫蒼臉上又是一陣紅,一陣白,支支吾吾地說︰「她說這蓬萊山上漫山遍野都是草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我便也想去見識見識。可是她趁我低頭采藥的時候……」
「怎麼了?」庾遙笑得不懷好意,一副樂于看熱鬧的樣子。
「她親了我臉頰一下……」溫蒼猶豫了半天才說出來。
「原來才是臉頰啊,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是以你的身手,竟然也沒躲開?」庾遙繼續笑道。
「我是全無戒心啊!而且剛才你也看到了,她輕功很好,身手極快……」溫蒼忙不迭地解釋。
庾遙不由得再次笑道︰「真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啊!」
溫蒼不解其意,問道︰「庾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庾遙道︰「我的意思是,你和辛夷回來的樣子不僅我看到了,幼薇也看到了。」
「這……」溫蒼心里叫苦不迭,一時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庾遙道︰「方才我已經跟你解釋過我和幼薇的關系了。她還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孩,而且她心儀你很久了,只不過不及人家那麼直接表露。」
溫蒼騰地站起身來,不可置信地說道︰「你是說幼薇她?我?怎麼可能?」
庾遙笑道︰「這有什麼不可能?她就在隔壁那間房,有什麼話你親口跟她說去。」
溫蒼仍然糾結地說道︰「不可能,她是公主之尊,大周皇上英明神武,萬眾愛戴,她都沒有看在眼里,又怎麼會……」
庾遙英眉一挑,斜了他一眼︰「不然你覺得皇上為什麼要對你不利?以你如今的武功,若得到你的助力,他豈不是如虎添翼?我該說的都說了,言盡于此。」
庾遙隨後又指了指幼薇房間的方向,背過身去,不再搭理溫蒼。
溫蒼愁眉深鎖,來回踱步。
許久之後,才起身出了門。
溫蒼一出門,險些撞到端著無數碗碟的王淵。
「天啊!你看著點路啊!別踫灑了!我可忙活了好半天才弄好這些!」王淵不由得怪罪道。
溫蒼也嚇了一跳,方才想好的說辭一句不剩全忘了。
只見王淵站在幼薇和雪卿的房門口,對溫蒼道︰「正好你在,幫我叩個門。」
「我?」溫蒼剛想回去再重新想想該說些什麼,可是王淵的求助合情合理,他也實在想不出什麼拒絕的理由。
于是溫蒼壯了壯膽子,輕輕叩了三下門。
不多時,房門打開,竟然是雪卿站在門口。
雪卿性情冷漠淡然,從來不會主動應門,從來都是幼薇代勞。
若是幼薇不在,她索性就裝作自己也不在。
王淵見到雪卿,可謂是喜出望外,滿臉堆笑地說道︰「範姑娘,是時候用膳了,你嘗嘗這些合不合你的口味?對了,幼薇呢?我為兩位姑娘各做了一份。」
幼薇好歹也是長公主之尊,王淵自然不敢怠慢,而且他也明白雪卿的性子,若是只有一份,她肯定讓給幼薇吃,而幼薇一般也不會推辭。
雪卿面無表情地道︰「有勞王公子了。不過幼薇她今天可能沒什麼胃口。」
雪卿一邊說話,一邊接過王淵手里的東西,回身放置在桌上。
王淵和溫蒼也隨著她一同進了房。
八仙桌後面有一扇影影綽綽的帷幔,幼薇正倒在里面的床上生悶氣。
萬沒想到的是,溫蒼突然開了口︰「幼薇,你在里面嗎?如果實在沒有胃口,不如出去走走,我有話跟你說。」
幼薇被溫蒼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滾下床。
外間的三人只听見 當一聲。
雪卿連忙掀開帷幔走進來,將幼薇扶起身。
幼薇的釵環已然跌得七零八落,好在雪卿手快,一樣樣地幫她整理好了。
「我,我在。」幼薇說著話,看了一眼雪卿。
雪卿嘴角抽動了一下,久違地露出一絲絲笑意。
幼薇又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走出去,走到溫蒼面前。
溫蒼從來沒這般仔細地端詳過她。
粉面含春,玉容瀲灩。
溫蒼深吸了一口氣,又問了一次︰「出去走走,好麼?」
幼薇此刻已是兩頰緋紅,方才的懊惱也瞬間煙消雲散,點點頭,隨著溫蒼走出門去。
王淵不明所以,模模頭,小聲嘀咕道︰「這兩個人怎麼怪怪的?」
雪卿此時正掀開簾幕出來,坐在八仙桌邊,面無表情地說︰「王公子,請回吧。」
王淵回過神來,說道︰「好,好,你慢點吃,別噎著。這些碗碟千萬不用管,過一會兒我再來收。」
王淵笑著退出去了,雪卿卻也沒有了用膳的心思。
她緩緩地站起身,走到門前,微微打開一條縫。
遠遠地看過去,正是溫蒼和幼薇且行且止的背影。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
雪卿覺得自己的心仿佛又被什麼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汨汨的鮮血流出,將她淹沒。
她輕輕關上房門,轉過身。
可是她的身子卻輕飄飄的,無力支撐,只能背靠著門緩緩地墜落下來。
前塵往事,瞬間涌上眼前。
從前,很久以前,她與範仲文也是這樣的一對璧人啊!
另一邊,王淵離開了雪卿和幼薇的房間,徑直回了自己與庾遙、溫蒼的房間。
一進門,就被暗處的庾遙嚇了一跳。
只見庾遙背對著他,一動不動。
「庾兄,你沒事吧?別是舊傷病犯了?好在咱們現在這地方,別的沒有,大夫是應有盡有!而且個頂個都是一流的!」王淵一邊說一邊往庾遙身邊跑去。
庾遙仍是不動,王淵跑到他跟前定楮一看,只見他雙眸微垂,眼下隱隱似有淚痕。
「怎麼了?是不是這里寒瘴之氣太過深重,身子受不住,吃痛了?」王淵緩緩地蹲子,緩緩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餓了,沒了精神。」庾遙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嘴唇勉為其難地動了幾下。
「你別急啊!我這就去盯著他們再做一份,馬上就好!馬上就好!」王淵火速起身,向外跑去。
庾遙抽動了一下嘴角,似乎是苦笑了一下。
他和王淵自幼一同開蒙,他是學究們口中不住地夸贊的未來的將帥宰輔之才,而王淵則是一路墊底,學什麼都不上心。
但是此時此刻,庾遙卻覺得普天之下,唯有王淵能明白他。
那種心愛之人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的遺恨。
也許王淵還能比他好些。
雪卿心結難解,可畢竟不算完全的絕望。
可是今夜之後,他與溫蒼之間,即便是日日照面,也似乎隔了千山萬水,永遠地不相見、不相聞。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