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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章 醋海橫波

而實際上,皇上正當盛年,雖然人無再少年,卻也實在算不得老。

他當初也是少年英雄,威武果敢,讓人欽慕不已。

他之所以覺得自己老了,是因為那日在軍營中見到了趕來報信的溫蒼。

他不是沒听說過玲瓏山少莊主的盛名,可是什麼都不如親眼看到那麼震撼。

他平生之中還未曾見到過這樣風流倜儻的少年。

他的眉宇像遠方巍峨的高山,英氣之余還有些秀美。

他的眼楮就如天上的星辰,閃爍著迷人的光芒。

他的身姿那麼挺拔,看得出家學淵源、功夫扎實。

可是一開口,竟然是那麼溫柔的話語,靜水流深,直接鑽到人的心里去。

那些橫亙在他與永安之間的誤會,以及永安長久以來的冷漠曾經深深地刺痛了皇上。

以至于他不知道是否應該將這個優雅聰慧的少年當作潛在的敵人。

直到瘋癲的小符後點醒了他。

寧可錯殺千萬,不能放過一個。

佛光殿中,流淌著可怕的靜默。

幼薇突然開口,打破了靜默︰「皇兄,不是說要一同用膳麼?」

她心里想的是,盡快吃完,盡快回去,看到溫蒼走了才能放心。

皇上被她的話問得愣了一下,他印象中的永安從小就食欲不振,對日常飲食實在是興趣缺缺。

他還從未見她主動要求用膳。

可是用心用膳畢竟是好事。

她身子骨羸弱得很,太過惹人心疼。

皇上道︰「今日發生了太多事,你一定是餓了。放心,我已經派人準備了。現在去往大業殿,時間應該剛剛好。」

幼薇一言不發,低著頭,跟著皇上走出了佛光殿,乘輦轎去往大業殿。

微風拂起她的發絲,有一兩根正飄在眼前。

她不知這一日為何這麼漫長,好像怎麼過都過不完似的。

大業殿是皇帝的寢殿。

皇上在大業殿正殿旁邊一間偏殿安排了一些素日永安喜愛的膳食。

幼薇一看,累了一天了,就給我吃這個?

蜜餞桂圓,甜膩膩的,沒什麼意思。

繡球乾貝,就這麼幾顆,夠塞牙縫兒嗎?

山珍刺龍芽,只能吃個新鮮,填飽肚子卻差了一點。

明珠豆腐,豆腐做成花兒也是豆腐,吃不出牛肉味兒。

籽冬筍,我的樣子像是素食動物嗎?

……

幼薇在心里將桌上所有的菜都吐槽了一遍,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皇上見她食欲不振的樣子,反而覺得十分熟悉,還勸說道︰「即便沒有胃口,也要盡量吃一點,否則長此以往,又要瘦了。」

說著便示意掌膳的內侍為她布了幾筷子菜。

幼薇雖然覺得菜品不合胃口,但是奈何實在是餓了,所以也都吃盡了。

皇上則不斷示意內侍為他斟酒。

不多時,皇上已是微醺,而幼薇也不再動筷。

皇上沖內侍們擺了擺手,眾人便都下去了。

諾大的一間殿宇,此刻就只剩下皇上和幼薇兩個人。

皇上心神蕩漾不已,他已是許久沒與永安這般親近地坐在一起了。

幼薇則是心里頗不自在,她總覺得皇上暗暗地打量著她,生怕被皇上瞧出破綻。

皇上自斟自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開口道︰「庾遙,對你好嗎?」

幼薇道︰「駙馬對臣妹很好。」

皇上道︰「他,原本不配為你的駙馬。」

幼薇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說道︰「不,駙馬對臣妹極好。他是一位難得的真心關心愛護臣妹的人。」

皇上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朕安排你嫁給他,就是為了讓他保護你陪伴你,若是他連這件事都做不了,那也實在是無用之極。至于其他的事,當然也指望不了他。」

幼薇听得心里十分不快。

庾遙為人端正善良,她早就拿他當親哥哥一般。

她不願意听到任何人說庾遙的不是,即便這個人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即便他與永安彼此有情。

「但是臣妹只想感謝皇兄,賜予這樣一段絕好的姻緣。」幼薇開口道。

這語氣像極了負氣的永安。

皇上不由得心中又是一動。

「這件事,是朕太自私了。可是朕不得不這樣做,你明白嗎?」皇上臉色微紅,直看向幼薇。

「臣妹明白,臣妹感謝皇兄的恩德。」幼薇回答道。

這句話不知怎的觸到了皇上的逆鱗。

永安只有在生氣的時候才會對他這麼說話。

她還是怨恨他的,他想。

是啊,他為什麼這麼自私呢?

明明娶不了她,卻還是不能忍受她好好地嫁給別人。

非要讓她嫁給天下皆知其愛慕男人的庾遙,讓她成為世人的笑柄。

她一定還在怨他吧。

皇上將酒杯放在一旁,忍著心中巨大的悲痛,說出他潛在的動機︰「你知道我為什麼改回柴姓嗎?世人只道我忘恩負義,沒想到你也是這樣看我。只要我還姓郭,我們之間便永遠都不可能。我改回姓柴,還有一線生機。可是,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去與整個儒家禮教對抗……我怕失去來之不易的權力。你一定是恨透了我吧?」

他沒有用朕,而只是自稱「我」。

「而且,我能給你什麼呢?我已因父母之命娶了符氏在先……是我先有負于你,你如何恨我,我都只能接受。」

幼薇心中一驚。

皇上忠孝仁愛,備受贊譽。

可是他改姓的事卻使他深受詬病。

沒想到,他改姓之余,還有這別人意想不到的緣由。

「但我執意改了,又執意不肯改回去。我想留下這一絲努力過的痕跡,期待有朝一日你能夠明白。」皇上借著酒意,已經離幼薇越來越近。

「我現在明白了。」

幼薇沒有再自稱「臣妹」,而是也用「我」。

皇上醉眼惺忪,緩緩地道︰「你知不知道,我多麼期盼這一天,在你面前,剖白這一切。你明白就好,你明白就好。」

幼薇默然地低著頭,看著眼前的那一盞酒杯。

杯中清酒映照出她的臉。

一張紅潤的,光彩照人的臉孔。

春華秋露,冰晶雪魄。

皇上再次逼近她,她甚至能夠聞到他身上濃重的酒氣。

她下意識地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永安……你不是明白了嗎?」皇上看著她的帕子,十分不解。

他所做所說的一切,都是想重拾曾經親密無間的歲月。

那方帕子隔絕了他們。

將他的一片丹心冷漠地擋在了門外。

幼薇只得解釋道︰「服用玲瓏骰子之後,嗅覺靈敏了許多。這酒至烈,皇兄原不該飲這麼多,恐怕要傷身。」

皇上想到從前他還只是大將軍手下的副將,難免喝酒應酬。

每一次,他赴宴回府,急匆匆地想去看她一眼,她都生氣地回絕。

「我記得,你從小就不喜歡我多飲酒。」皇上臉上似有笑意。

酒酣胸膽尚開張。

他鼓起勇氣,俯身下去,同時伸手撥開了幼薇的那方帕子。

細女敕的一只手也被覆住。

幼薇心中駭然,本能地將頭偏向一邊,躲開了。

皇上不禁赧然。

「永安,你怎麼了?」

幼薇道︰「沒什麼。累了一天了,我想還是早點回府歇息為上。也不知駙馬服用了金花草之後,能不能痊愈,我惦念著早點回去看一眼。」

「不對,你變了。」皇上直直地盯著幼薇道眼楮,「是因為他?那個叫溫蒼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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