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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大快朵頤

第二日一早,紅染便進房幫幼薇梳洗。

才收拾停當,紅染道︰「早間的膳食已經按照公主的喜好安排妥了。昨兒晚上我去同廚下說,他們都吃了一驚呢。」

幼薇笑道︰「那是我的不是了,嚇著他們了。對了,都說了別叫公主,你還是像從前一樣,喊我庾姑娘吧。」

紅染道︰「是,姑娘。連棠叔都說,看不出姑娘這麼瘦小,竟然能吃這麼多。」

幼薇道︰「棠叔說那片柳樹林是玲瓏山的禁地,已經好久沒見人進去過,那里面有什麼神魔妖鬼都不知道,萬一有去無回,也得做個飽死鬼。況且樂觀些想,若是被什麼事情絆住了,此刻多吃點,到時也能多扛些時候。對了,我們的飲食棠叔都要親自過問麼?」

紅染道︰「不錯。棠叔說,怕莊子里混進什麼細作來,害了你們。」

幼薇嘆息道︰「溫黛說得不錯,棠叔真是個好人啊。」

幼薇邊說邊握住紅染的手,說道︰「好妹妹,可憐你這麼小的年紀就要受這些罪。我出門出得急,沒帶什麼東西,這枚纓絡是我唯一一個打得像樣些的,便留給你做個紀念吧。如果僥幸能夠逃出生天,願我們還有相見之日。」

那纓絡雖然手法粗疏,卻是拿金線攢的,底下還墜了一塊紅珊瑚。

紅染道︰「這太過名貴了,我是個卑賤的人,不配有這麼好的東西。」

幼薇道︰「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可是要比東西貴重太多了。以後你不許再這麼自輕自賤的。來,我替你戴上。」

桃花面、紅珊瑚交相輝映。

幼薇笑道︰「真好看!你又叫紅染,配你正合適。若是再梳上九騎仙髻,穿著孔雀翠衣,便是活月兌月兌一個名門閨秀了。」

紅染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答謝,半晌才說︰「我去給姑娘取餐食來。」

說罷忙慌慌地跑了。

不多時,紅染帶著幾個廚娘模樣的人一路往幼薇房中來。

紅染道︰「姑娘,我們這里到處都是山嶺,若是海味怕是遍尋不得,可若是山珍,倒是不缺的。」

幼薇道︰「不拘什麼山珍海味,只要是肉就行了。」

說罷又覺得如此言語似乎失了一國公主的風範。

紅染從未見過什麼皇子公主的,倒不覺得,繼續說道︰「姑娘,這是掛爐山雞、生烤 肉、八寶野鴨、片皮乳豬、參 炖白鳳、清蒸小羊子。依姑娘的吩咐,配菜一概不放。羊肉腥羶,我怕姑娘膩著,特備了一壺普洱白茶。」

幼薇笑道︰「羶是什麼?膩又是什麼?我可從來不知道。」

紅染也笑著道︰「姑娘可真是奇人。」

突然門口響起庾遙的聲音︰「起的這麼早,原來是自己躲在屋里吃肉,也不喊上我。」

紅染行過禮,與傳菜的人一同下去了。

幼薇道︰「怕你說什麼‘肉食者鄙’,怎麼敢喊你?」

庾遙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了?」

幼薇道︰「你們這些文人墨客呀,最酸腐了。想必你是沒有听過一句話︰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這食肉可以與居竹兩難取舍,足可見食肉的重要了。」

這段話本是出自百年之後蘇軾的《于潛僧綠筠軒》,此時的庾遙自然沒有听過。

庾遙道︰「這也是你家鄉的人說的?」

幼薇道︰「也算是吧……既然不請自來了,那便一同享用罷!」

庾遙連連搖頭道︰「這早起便吃這許多的肉的口福,全天下你都是獨一份兒的。尋常人怕是見了都覺得膩呢!你看看,還讓廚下把配菜都給省了。」

幼薇道︰「那日你在暗室不是問我什麼叫做單純的肉麼?看,這些便是了。」

庾遙道︰「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隨後,只見幼薇手口不停,片刻之間,桌上的珍饈美味已去了大半。

庾遙目瞪口呆,驚嘆道︰「想我庾家也是高門大戶,這一路上竟然把你給餓著了!」

幼薇道︰「是你們不能盡識這其中的妙處。再說個新奇的給你听罷!淨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這說得便是豬肉了。而豬肉里最鮮女敕的就要數這乳豬了。」

庾遙道︰「肉我是不懂,句子卻是好句。」

幼薇道︰「那是自然。」

說罷心中暗想,這幾句出自大文豪蘇軾筆下,自然是好句。

庾遙道︰「若是溫夫人有幸見了你如今的樣子,怕是要嚇退了。」

幼薇聞言突然傷感起來,幽幽地道︰「溫夫人看上的哪里是我,是永安長公主的好容貌。」

說罷突然停杯投箸,吃不下了。

「咱們這便出發罷。」

庾遙道︰「可是我哪句話說的不對了?」

幼薇道︰「不是,只是方才說了些我家鄉的事情,想起來一些未完成的心願。」

庾遙道︰「別擔心,如今有溫蒼幫忙,總比你我二人沒頭蒼蠅一般到處亂撞要好些。總能幫你找到玲瓏骰子,讓你和永安各歸原位。」

幼薇輕輕說出一句︰「但願如此。」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傷。

擬歌先斂,欲笑還顰,最斷人腸。

柳樹林外,棠叔不厭其煩地叮囑道︰「若遇到危險,莫要爭強斗勝,切記要退回來,萬事從長計議。若找到出路,便不必回來,只管逃生去罷!」

溫蒼道︰「棠叔放心,我們有分寸。」

溫蒼、庾遙、幼薇三人拜別棠叔、紅染、白福、白喜等人往柳樹林里走去。

溫蒼一回頭,隱隱看到棠叔木然的臉上似乎有兩行渾濁的淚。

那便是將一生的希望和苦痛都凝在里頭了。

三人走了半刻,身旁除了柳條再無他物。

幼薇道︰「可能是我們想多了。這地方也許只是溫莊主平日練功的所在,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溫莊主怕練功時有人驚擾會走火入魔,這才不許其他人擅自闖入。」

庾遙道︰「但是听棠叔形容那日溫莊主的神色、行為,不像是那麼簡單。若只是怕人驚擾他練功,好聲好氣地同溫夫人說清楚便是了,何苦要與自己的新婚妻子動武?」

溫蒼道︰「想不到我父親竟然是如此涼薄之人。為了玲瓏山莊能夠抵御外敵才求娶我母親引為臂助,並不是出自真心。所以即使有一點事惹惱了他,都是塌天大事。」

庾遙和幼薇見他語氣哀婉,也不便多言。

沉默中,三人只管分花拂葉地向前走去。

「章台柳,章台柳,顏色青青今在否?

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

突然,林深不知處傳來一個女子吟詩的聲音。

「好厲害的內力!」庾遙感嘆道。

幼薇道︰「只听聲音便知她厲害?」

溫蒼道︰「不錯。此人內力深厚,收放自如,傳音入密。她吟詩的聲音穿透力極強,本可震懾整個玲瓏山,但是只有在柳樹林里,而且須得到了一定的範圍才能听見。」

便在他三人說話之時,一團白影飄然而至。

三人定楮一看,只見是一個身著白色衣衫的女子,約莫三四十歲的年紀,雖然眉目如畫卻是面無血色。

「來者何人?」

溫蒼上前一步,說道︰「見過前輩。我乃是這玲瓏山之主,尋訪先人的遺跡才到此處,不知前輩在此,多有打擾,還望海涵。」

那女子縴細瑩白的手指本來交疊在一起,端正地擱在與腰齊平的地方,听了溫蒼方才所言,便開始不住地微微抖動。

「大膽!看你只是一個黃口小兒,竟然也敢冒認玲瓏山的主人欺瞞于我?」

溫蒼道︰「不敢期滿前輩,晚輩溫蒼,的確是玲瓏山莊莊主。」

那女子道︰「你姓溫?」

溫蒼道︰「不錯。」

「那溫舉凡是你什麼人?」

「便是先父。」

「先父?」那女子原本神色冰冷淡漠,目光中寒意逼人,如有積年的冰雪。听得溫蒼說「先父」二字之後,眼中之淚有如融冰之水,平緩靜默地涌出。

溫蒼道︰「前輩可是先父的故交好友?」

幼薇心中恨鐵不成鋼地說,這情形,怎麼可能是故交好友?肯定是紅顏知己了。

未過多久,那女子哀戚的神色便收了去,變得冷峻銳利,不可逼視。

「你是他兒子,想必是戴明晴那個賤人所生了?」

溫蒼怒道︰「我敬你是前輩,你竟然出言侮辱先母!」

那女子聞言哈哈大笑,明明是笑,那聲音卻如西風嗚咽,如泣如訴。

「死得好!死得好!」

「是可忍孰不可忍,辱我亡母,我與你不共戴天!」

溫蒼怒不可遏,抽出腰間的承影劍直挺挺地刺了過去。

那女子微移蓮步,身形一轉,足尖撩起絲絲輕塵,便躲了過去。

「也好,我便看看戴明晴教出來的兒子有幾成功力!」

說罷,只見她長發一擺,露出背在身後的長劍。

劍一出鞘,瞬間便寒光四射。

輕風動裾,飄飄若仙,卻步步都是殺招!

庾遙情急之下不免月兌口而出︰「溫蒼小心!」

幼薇也是心急如焚,問道︰「你可看得出這人的門派師承?究竟是個什麼名堂?」

庾遙道︰「如此上乘的輕功和劍法,我生平第一次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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