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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石榴樹下

白衣少女正用那縴縴如羊脂玉般的小手捧著書小聲地念著,每翻一頁書總會不經意間抬頭瞄一眼不遠處。

不遠處,那邊有位穿軍綠色背心與軍綠色長褲的青年男子正淚如雨下地做著一下下俯臥撐,那古銅色肌膚上、強壯的腱子肉上一顆顆汗珠劃落。

一眼之後,少女立即收回視線,將有點恍惚的心神收回書本上,這是爺爺給她加課的外語,少女用《紅-寶-書》在外面包裹著,一有外人過來,她立即收入空間,如果這個洋樓可不僅僅只有章家人了,二樓的何家人上上下下、雞毛蒜皮的事兒挺多的,一會兒姐妹吵架,一會兒小寶貝兒子哭鬧,一會兒夫妻對罵,一竄竄上海本地話‘阿拉’‘儂’啥的……。

又要翻頁了,曾繼紅又再次瞄了眼此刻正在練軍拳的顧東辰,在她低頭默讀時,顧東辰雷達似的眼楮掃射到枝繁葉茂的石榴樹下,站立著一位長的挺白淨的少女,他的心髒不由地‘  ’亂跳,曾家姑娘可真白啊!

那張小臉蛋也不錯。不對,應該說相當不錯,小姑娘一張小巧瓜子臉,精致的五官,皮膚白里透著紅。那一對彎彎的濃眉,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那一張菱形的嘴角,嘴角還啜了一顆小梨渦!

整個人用一個字形容︰美啊!

一小時後

曾家三口正在用簡單卻營養的早餐,濃郁香稠的小米粥,炒青豆,茄子泥,辣咸菜,令人見了便有好胃口!

曾女乃女乃向來懂養生,慣用奉行︰皇帝的早餐、大臣的中餐、叫花子的晚餐。所有的細糧都放在早上吃。

飯後,曾繼紅與曾女乃女乃推著爺爺去了與家不遠的衛生所。

徐家匯衛生所

「醫生,我爺爺這種情況能好嗎?」曾繼紅拉著中年男大夫的白大掛,急切地問著,那白皙精致小臉蛋浮現著擔憂,別有一番純真的風情!

「養著,吃營養些,每日得出去走一走,鍛煉鍛煉身體,慢慢來,別在病人眼前表現出消積情緒。你爺爺這種情況比較特殊,時好時壞,與心情環境有關。」中年男大夫十分忠懇的勸誡。

「醫生,這樣一來,我爺爺上不了班了吧?」曾繼紅喃喃地道。

「不能上班了,辦個病退吧!」

「嗯。謝謝醫生!」

1966年,9月初

十五歲的曾繼紅穿著半舊的白色短袖襯衫與灰色長褲,下面穿著灰色的露指舊布鞋(她自己設計的,露指露跟,當涼鞋吃),騎著二八杠的自行車去學校高中部報名。

行至校園,她熟練地將自行車停到了車棚內,鎖好便快步向高中部走去,今日很忙——交費、領書、打證明(去街道辦事處辦了新的糧本,高中生有31斤糧食)。

「瀾瀾,等等我啊,跑那麼快干嘛啊?」一個少女清脆聲音響起,含嗔帶嗲的,十分動听。

「莉莉,你也剛來啊?我改名了,現在是繼紅,繼承的繼,三八紅旗手的紅。」曾繼紅站著,回頭望著來者。其實她不必回頭也听出是哪位?這是她的同桌莉莉,一位地地道道的上海姑娘,精明愛斤斤計較,漂亮且愛打扮,最愛攀比衣服,這個同桌最愛與繼紅呆一塊兒了,因為曾繼紅轉到了這所普通學校之後,便再也沒有穿過漂亮衣服,讓莉莉倍兒有優越感。

「繼紅,你也改名啦,我哥哥也改了,叫光明。」漂亮少女聳聳肩,皺皺可愛的小鼻子,滿臉的不以為然。

「嗯,好听。莉莉,你這樣子更漂亮了。」曾繼紅見莉莉沒有在頭上折騰那些漂亮的發卡,有些言不由衷的贊美。

紅小將們出動,上海已停止銷售具有「資產階級生活方式」色彩的化妝品、仿古工藝品、花發卡等商品,全國女同志們個個素面朝天,大唱自然就是美!大街小巷,黑白灰是主旋律,軍綠是最亮眼的風景線!

「好啊,你取笑我啊,媽媽將我的發卡匣子沒收了。」言罷,莉莉又機靈地壓低了聲音道︰「我媽媽自己的剪了長卷發,她說有個女工友運氣不好,在大街上走著走著,就讓那些紅小兵捉拿,送到理發店里一剪刀下去,就成了只到下巴的長度。」

「剪短了好啊,簡單又方便。」曾繼紅轉動著眼珠子,對著莉莉眨眼。

在學校里辦完的該辦的事兒,曾繼紅便帶著剛領到的一大包新書騎著自行車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特特路過附近的副食品店,購買副食品的時候光有票不行,主要憑證,不過如今爺爺歇在家中,女乃女乃在家里照顧爺爺,外面的事兒,大部分是曾繼紅在安排,糧本與副食品供應證她都是隨身攜帶(丟在空間里),這也是爺爺特意在培養著她的獨立性。

上海徐家匯——屬于徐匯區的一個相當重要的商業圈,是上海四大城市副中心之一,亦為上海十大商業中心之一,東起宛平路,西至宜山路,北起廣元路,南至零陵路,佔地面積4.04平方公里。

徐匯區——只有一個副食品站,但副食品店不止一個。

曾繼紅騎著自行車路過家中指定的副食品店時,下了車,要將所有的票全部消耗掉,這個月的各類票都憑著副食品供應證買了下來,各類副食品,每月每人限購多,她和爺爺加一塊兒也不夠多,日子緊巴巴的,爸爸在的時候會去某處換些回來。

像女乃女乃這樣子即沒工作,又不是學生,于社會無奉獻的市民是沒有副食品供應的,女乃女乃只能拿到底保——二十一斤粗糧。

上海市的供應在全國是首屈一指的,但對曾繼紅來說,還是太少了,比如雞蛋供應,每人每月只有一斤半的雞蛋供應,她想想有雞蛋供應,將三斤雞蛋票給用了。

如今不比後市,想吃個新鮮,天天一大早去菜場挑菜,如今是來了供應就排隊搶購。

前段時間,副食本上指定的副食品店里不供應雞蛋,當時她好聲好氣地問售貨員。那售貨員愛搭不理地說︰什麼時候有供應什麼時候再來買吧。曾繼紅又好聲好氣地笑問︰店里什麼時候供應豬肉?售貨員十分不耐煩地回︰不知道,你們等公告!

國營就是牛!一個售貨員的職位成了香餑餑!

今日有供應雞蛋,曾繼紅不管三七二十一,三斤雞蛋全部買完,等下收三分之二入空間,大熱天怕吃臭掉。

可,依舊沒有豬肉提供——副食品店並不是每日都供應豬肉,往往一個月只供應五六次,多的話有八-九次供應,限時限量,不搶快那就搶不到。從爸爸媽媽離開之後,曾繼紅就沒有吃過肉。

這個月,一定要吃肉。

曾繼紅大包小包地出了副食品商店,一一放置在自行車前藍或是後座上,回去不敢騎車了,慢慢地推著自行車往家里走,反正不遠了。一怕雞蛋破了,二怕萬一遇到搶-劫的就得不償失。

遠遠地看到家門口停了一輛堆滿煤球的平板車,這是二樓的住戶何家的吧,徐匯區的煤廠每個月月初供應一次,從一號到三號持續三天,錯過了,就得等下一個月再來。今天是一號,是這個月煤球供應的第一天,她也要去購買,明天就開始上學了。

現在煤廠做的煤球都是蜂窩煤,一塊煤上有十二個眼,分為三種,大煤、小煤和炭煤,之前家里的煤球是不夠用的,不過家里有土灶,爸爸會騎車去想法子弄來木柴。

如今是她的責任了,得想法子啦!空間有不少桿子或是長滕什麼的,就取出掛到佣人房外面曬干當柴禾燒,如果還不夠就去舊貨市場買舊木材當柴,曾繼紅心下暗忖著。

到了家。

進書齋與爺爺打過招呼,放下新書,便出來,進廚房幫著女乃女乃做飯。

中午是吃粗糧——地瓜稀粥,搭著整個整個下鍋煮地雜食(玉米棒子、帶皮土豆、帶皮地瓜、帶皮芋頭等各三個)吃,豆油炒青菜,咸菜炒茄子,還給爺爺蒸了個雞蛋,就是病號加餐,不過爺爺不大承認自己是病號,因他四肢無力的病況一到晚上天黑便自動痊愈,可到了白日到犯病,可真是‘日夜顛倒’!

飯後。

女乃女乃刷洗碗筷,而曾繼紅扶著爺爺在後院石榴樹下遛達,曾繼紅向爺爺匯報學校里的見聞,曾繼紅的作風是報憂不報喜!不希望爺爺報有美好的希望。

「爺爺,學校公布學年改制了,今年下半年起高中只有兩年就畢業了。」

「那初中也是兩年制了,小學呢?大學呢?」

「小學是五年制,大學啊,不知道,沒有說什麼時候高考,大概不會有了吧。」

「學校里有沒有斗老-師啊?」在北京舊友的來信中描述,上個月京城四大重點中學,老師被自己的學生打倒,老師的頭被學生摁在講台上、摁在地上,學生往老師的頭上、身上潑水、澆糞,學生用腳踩著老師的臉,學生用鞭子抽打老師,甚至將老師剝光上衣,被趕到操場上,戴上高帽游-街-示-眾……有一部分老師受不了這般的侮辱而自-殺。

「我現在這個普通中學還沒有開始,不過上個月我之前就讀的重點中學已有同學帶頭去破‘四舊’,特別……特別的慷慨激昂,連比帶劃的。」每句話都能套進一兩個詞匯,個個都上唱大戲一般,都不會好好說話了,中二病的少女少男,被打了雞血般。不過後面這一句,沒說出口。禍從口出,這個時代得謹言慎行,不可多吐一個字,不可多做一件事!

「下個星期大學就開學了,唉……」不知道那些同事們能不能躲過這一回,他自私了,身上有了這個莫名其妙的病況,不必想折就可以辦了病退。

唉!為了曾家他沒有與那些同事老友們面對面的通氣,不過他們心底也是明白的,大家都是听廣播電台讀人民日報的,哪會不明白?再不明白,大家也是學過歷史,經歷過戰爭年代。

「爺爺,你該午休了!」

「嗯,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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