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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桐病了。

斷斷續續的發燒,時而清醒時而糊涂。

不眠不休的守在床前,謝 憔悴的月兌了形。從蘇桐迷迷糊糊的囈語里,他依然听懂並理順了那件藏在蘇桐心底一直折磨她的事,他痛得想要殺人。

他捧在掌心這些年的女子,從女孩兒到少女到他的妻子,他容不得旁人對她有一丁點的傷害,即便是他的母親也不能。可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她被人毀了清白,留給她無窮無盡的噩夢。

若不是那些時他為了父兄之死糾纏悲憤,豈會疏忽對她的關注,如果他當時攔著不讓她去南屏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蘇桐是那樣一個追求完美的人,她能容忍自己的一丁點瑕疵嘛,不,那算什麼瑕疵,她依然是他心底最最美好的過往。

他一定會找出那個人,殺了他!

整整十天之後,蘇桐突然好轉,能直接下地行走了,能如常一般吃飯說笑了,之前的事似乎完全沒有發生過。

謝 躲在書房,徹底將自己灌醉,這樣的蘇桐才是他的蘇桐,以後卻不是他的蘇桐了。

……………………

入冬之後,下了第一場雪。

整整一天一夜,整個魏郡一片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陸媼穿著青布厚襖,搓著手進屋︰「等化雪的時候更冷……三娘,信哥帶了二娘的信回來了,另外還捎來了徐家六娘與你的信。」她說著邊從袖里掏出兩封厚厚的信來奉與蘇桐。

蘇桐忙把手中書放下,先瞧二娘的信。

蘇二娘是蘇家長房次女,只比蘇桐大兩歲,二人打小就合得來,情誼甚深堪比親姊妹。二娘夫家是以直言進諫聞名的御史大夫吳家,其夫乃吳家嫡長孫。

就在蘇桐生病前後的半個來月里,汴京的天變了。

太上皇陷入昏迷,太醫院束手無策,氣得官家賜死了一個太醫。

而瑞王謀反一案牽連者眾,陳國公、鎮國將軍喬家、襄陽侯尤家、兵部侍郎阮家……大大小小十來戶人家,或滅族或入獄或流放或罷官,京里已是人人自危。

更有甚者,新上任的開封尹田大人彈劾前太原知州謝旭勾結北狄出賣朝廷……一個過世五年的人他們都不放過。好在官家眼下忙著接手朝政,對礙不著他大事的一個死人沒工夫多計較,不過王尚書要求刑部嚴查此案。

蘇桐明白,這些消息大約早傳到謝 耳里。

再看徐六娘的信,不過短短須臾,蘇桐的淚就滾落下來了,將信紙打濕。

後宮空虛,王太後作主充實掖庭,身為翰林學士徐家尚未出閣的嫡女六娘被一道聖旨封為昭儀,待吉日入宮。高平徐家在文壇的聲譽無人不曉,先祖徐行是大江初期極有名的大儒,今日的太學生有幾人不仰慕徐家門楣。

六娘與蘇桐同齡,二人自打數年前結識就引為知己,偏六娘因母喪耽誤了親事,想不到居然會是這個結局。

聖旨已下,再無回旋余地。

一入宮門深似海,六娘性情至真至純,素日里只愛吟詩作對,這樣的她能經得住宮里的風雨侵襲嗎?以她的為人,可做不來那等爭寵邀媚之舉……官家性情暴躁,潛邸時曾風聞有一侍妾被活生生打死……蘇桐不敢再想下去。

封六娘為昭儀,想必是徐家現正有用,六娘暫時應該無虞。

又從頭至尾將信細看了一遍,蘇桐才默默收好。

昔年交好的人家和姊妹,如今都是自身難保,而謝家危在旦夕……

「三娘,簡勝道郎君回魏郡了。」韻姜悄然進來,神**言又止。

蘇桐也不看她,只淡淡問道︰「這會子是去珍珠巷了嗎?」她令韻姜打探謝 的行蹤,簡勝雖是謝 心月復,卻也不敢欺瞞蘇桐,韻姜但有問,他必如實招來。

韻姜心里將郎君狠罵了一通,低聲應是。

連她亦是有些搞不清了,郎君如何成了這般負心薄情之人,難道珍珠巷那女子還能比得上自家三娘?論容貌,論家世,論才情,論人品,她敢說,素日見過的女郎無一能及三娘的。

「我懂。」紅唇輕啟,短短兩個字似飽含了無限情思。

她與他不是舉案齊眉的夫妻,他們是心靈的契合者,他只消一個眼神她便知他在想些什麼,無需太多言語和解釋。

那件事情,初聞的一剎那她確實相信了,整個人痛徹心扉幾乎被迷了神志……別院發生的事本一直沉沉壓在她心底,兼之突聞庭初負她,她終于被徹底擊倒。

臥病在床的日子里反反復復夢到許多從前和眼下的人事,她漸漸品出幾分不對來。

若他只是為了一份責任,他不會時常去珍珠巷探看;若他是出于真心,他不會由她無名無分住在外邊。謝 行事,全憑本心,只這件事矛盾得好似不是他。何況自她痊愈後,他便不敢正眼看她,刻意疏遠她,然而是不是厭棄,她還是能分得清的。

他真正想要的,是她的離開,僅此而已。

謝家傾覆,或許近在眼前了,他不過是想保住她,不叫她跟著受辱受苦。

他倒是想做出一副對她恩愛盡消的模樣來,好讓她憤而離去,可他偏偏做不到那般絕情冷心,只好退而求其次。他清楚,以她的驕傲,不會容許自己夫君心里有別的人,哪怕是一點點也不行。

與其那般,她寧肯退出。

可惜,他低估了她對他的信任和了解。

直到黃昏時分,謝 才匆匆回府,這趟出門,他走了五日,一回來就鑽進書房。

蘇桐只等了一刻鐘,便決定去書房尋他,告訴他,她不會走,他不用再演了。越是危難時刻,她越不會苟且貪生,自顧自去逍遙自在,是好是歹,她都要和他一起面對承擔。

厚厚的積雪幾能將竹林壓彎,入眼是白茫茫一片,不復往日的蒼翠。微弱的夕陽徹底消失不見,倒是積雪映襯得院里比往日更顯亮堂。

蘇桐從後門穿過去,沿著回廊往前行,來到書房門口,發現屋里點著燈,有喁喁人語聲。

「……他當真願意助我們一臂之力?」听嗓音,約莫是許家三郎。

謝 低低的咳嗽聲傳來︰「咳咳……嗯,他早察覺王家狼子野心,若放任下去,怕是無數忠臣義士折損在他家手里。」

另一道陌生的聲音問︰「那咱們何時開始行事?時間不等人呢。」

屋內一陣沉默,過會仍是謝 帶三分柔情的清朗語調響起︰「等她離開謝家罷。」

「你,庭初啊庭初……你可真是,叫我怎麼說你!」許三郎很是不滿的語氣,「為了一女子,你父兄的仇你也可以等,如她一直不肯離開謝家呢,此仇你報是不報?男子漢大丈夫的,只管兒女情長,叫你父兄在地底下怎得伸冤?」

蘇桐怔住,報仇?

莫非……庭初父親和兄長之死另有隱情,與那王家有關嗎?

夜風襲來,夾雜著點點雪意,凍得她渾身發冷,臉上如被刀割般疼。

門內,謝 不以為忤,一如既往的和煦︰「她不走,我是不會行動的,任何事皆沒有她的安危重要。咱們此番計劃,並無勝算……為給父兄報仇,牽連母親長嫂原是不該,但我信他們若知真相亦會作此選擇。

可她不同,即便她不在乎跟著我身處險境,願隨我一同歷盡艱險,我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她受一丁點苦。她在我身邊一日,我一日為她牽腸掛肚,根本做不到全力以赴,最後反會害了大家……」

一門之隔,是她听過最動人的話。

蘇桐籠緊斗篷,冒著夜色悄悄的原路返回。

書房的窗被推開,一道目光望著空蕩蕩的回廊,久久不移。從那一日起,他就算好了一切,他要親手讓她遠離,他已什麼都給不了她了,不能再讓她的余生在痛苦回憶中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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