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諸位沒有意見,那就繼續手頭的事吧。」
常都尉笑意淺淺的言道。
眾人護望一眼,皆起身,拱手退出。
單薄的帳簾輕飄落下,將內里徹底遮掩起來。
常都尉這才落下一直聳著的肩膀。
在傳出信之前,他腦中只有閃過家主會不會臨時授命與他的念頭。
但那念頭只一閃便過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
畢竟不論資歷還是背景,他都差其他同僚一些。
唯一佔優的便是田都尉過世時,他在跟前。
而他很是及時的將消息封鎖了而已。
常都尉輕吐了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家主才將此等重任交與他來承擔。
常都尉暗自思忖著。
卻不知,徐家大宅里,正因為田都尉的離世生出一陣高似一陣的爭辯。
對于任用常都尉一事,徐家的其他人皆對其擅自啟用新人的做法很是不滿。
徐大坐與下首,眼見叔伯與父親唇齒相爭中,漸落下風,不由急了起來。
但他輩分在這里最小,根本輪不上他發表意見。
徐大煎熬一般的等到眾叔伯散去,踟躕了下,最終還是問徐家主。
「阿耶為何將虎符授予常都尉?」
徐家主正在揉額際,聞言他抬頭。
「怎麼,你也認為我做得不對?」
徐大搖頭。
「僅憑其在那等情況之下,還記得封鎖消息這點,便能看出他是個有大局觀的。」
「不錯,」徐家主嘴角含笑,微微點頭,「我便是看中這點。」
他道︰「咱們家戰將不多。」
「便是那僅有的幾個,也都能力平平。」
「這些人里,田都尉算是好手。」
「他在生前曾與我幾次推薦此人,以田都尉不愛管閑事的性子,他能如此,就已很說明問題。」
「所以,我在接到田都尉往生的消息之後,幾番思忖才將大權授予他。」
「我是想著,以他的大局觀,即便不能得勝,起碼也不會貿然進犯。」
徐大點頭。
听了徐家主一言,他心里疑惑頓解。
他轉了下眼楮,斟酌道︰「阿耶,其實我與阿娘早在之前便有所籌謀。」
徐家主挑眼。
徐大上前,低低講著。
徐家主從驚訝,慢慢轉變成贊許。
他勾唇一笑,「做得好。」
「凡事便是要這般,行一步,想三步。」
徐大笑著退後兩步,道︰「那我這就去辦。」
徐家主點頭,道︰「這事需得抓緊,她若有要求,盡管答應便是。」
徐大眉頭微微動了下,立時明了徐家主言外之意。
「是,」他淺淺的笑著退出書房,直奔後院。
沒多會兒,便有信鴿兒拔地而起,飛入可以任其愜意遨游的天際。
而在另一片地域上空,一信鴿兒在與風相伴相隨之後,輕巧落下。
沒出兩息,便有人將信鴿兒抱起。
「真乖,」抽出綁在它爪子上的竹筒,那人輕輕撫幾下信鴿兒背脊,舀了勺上好的米,放在小巧的食盒里。
信鴿兒發出咕咕的叫聲,緩緩踱過去輕啄。
那人已經轉了頭,快步往正位書房行去。
書房的門四敞大開著,從游廊傳過來便能看到立于廳堂之後,揮毫潑墨的梁帥。
「老爺,江陵有信過來。」
「拿過來,」梁帥擱了筆,有些急切的道。
來人幾個跨步到他跟前,雙手將竹筒托與齊眉高。
梁帥拿過來,拆開蠟封,將最上面的那封一眼掃完。
而後,他大笑。
「好,果不愧是我帶出來的。」
接著他又看另一封。
看完之後,他微微點頭,提步就去後院。
汪氏正坐在廊下的躺椅里,含糊的指揮丫頭剪枝清葉。
見梁帥過來,她趕忙抿住聲音,面上含著溫婉朦朧的笑。
就如昔日那般。
梁帥此時心情正好。
他闊步到近前,將信抖開。
「康兒來信了。」
汪氏眼楮睜大,想問他說了什麼。
只是她想起自己嘶啞含糊的聲音,忙抿住嘴唇,只用眼神示意。
梁帥彎著眼,笑道︰「那孩子很是能干,便是他阿耶阿娘不在,他一個人也把江陵和周圍幾城都管得極好。」
「他還與我說,咱們若是呆得無趣,可以過去那邊玩。」
汪氏唔了聲,露出意動神色。
「不過我不打算去,」梁帥並沒留意老妻神色。
說道孫兒,他有些出神。
「他一個人管著那麼一大攤子事,咱們得懂事,別給孩子添麻煩。」
汪氏嘴唇抿成一條線,深深的吸氣。
梁帥轉頭,道︰「你說呢?」
汪氏心里月復誹,決定做下來,還來問她。
她能說什麼?
難道還跟他爭辯關于孝道問題?
她看了梁帥一眼,急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我一猜,你便是這般想的。」
此時的不謀而合便如曾經的默契。
梁帥頓時一陣心情飛揚。
他笑著找來院里的丫鬟,問︰「今天吃什麼?」
丫鬟看向汪氏。
汪氏瞪著眼楮。
丫鬟一個激靈,急忙報上兩樣速度快又合梁帥口味的菜色。
「不錯,」梁帥果然很滿意。
他笑著在邊上尋了個凳子坐定。
「今晚我留下來吃飯。」
丫鬟屈膝應聲,轉頭急急去廚下。
梁帥望了眼院中層次分明的花枝,忽的想起,他一時太過高興,忘了給孫兒回信了。
他趕緊問汪氏,「你可有什麼要跟康兒說的?」
自然是有的。
汪氏眼眸閃了閃,看梁帥側頭望來,腦中浮現的卻是他因為自己喋喋不休,煩躁離開的樣子。
她嘴角掛笑,微微搖頭。
「這樣啊,那我知道了,」梁帥眉眼柔和的笑了笑,起身去屋里。
汪氏向後用力,靠近躺椅里,听著掛在側間書房上的珠簾發出清脆的踫撞聲,知曉自己剛才是作對了。
她微微的苦笑。
結發幾十年,他們竟弄成現在這種境地。
約莫十幾息後,梁帥拿著才剛寫好的信出來。
他道︰「我把跟康兒的信念給你听,看還有什麼需要添上的。」
汪氏微微動了。
梁帥重又坐定,朗聲念著,同時還將信紙半傾斜,以便王氏看。
汪氏看著落與紙上,筆筆剛勁有力的字跡,有些走神。
曾經他寫于她的信,也是這般。
只看著這字,她便心情飛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