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急忙看向營地。
見沒有異動,他趕忙套上皮襖。
柳福兒爬起來,胡亂模了兩把臉。
張成有樣學樣,抬臉看柳福兒。
柳福兒點頭,示意他叫上哨探。
三人轉去營帳後面,從已經撬開的粗陋柵欄鑽進去。
哨探在前帶路,柳福兒居中,張成落後兩步,拎著淨桶,邊走邊似有若無的打量周圍。
待到帳篷跟前,哨探撩了簾子,望了眼。
帳里中間擺著張厚厚的毯子,靠里的一角,孩童朝里側臥,動也不動。
兩步外,一堆衣服堆疊著放著。
看大小應該是孩童的。
哨探往斜里滑了一步,擔當警戒。
柳福兒貓腰鑽進去,直奔衣服。
幾下翻找,尋到藏在衣服底下的配飾。
她捏著一枚小指粗細的金色小印,努力辨認上面的字跡。
「姆麼,」孩童忽然翻身,含糊的喊著。
柳福兒扭臉,跟迷糊坐起來的孩童看了個對眼。
柳福兒一個疾步上去,捂著孩童的嘴。
「你要叫,我就扭死你,」柳福兒低聲威脅。
孩童眼楮驚恐的睜大,小小身體哆嗦得厲害。
張成見到眼前一幕,第一時間落下蓬簾,拔出腰刀,沖過來。
「等等,」柳福兒壓低了嗓子,「給他穿衣服。」
張成看了眼柳福兒,默默的收回刀,抓了衣裳就往孩子身上套。
當套到外袍時,柳福兒不慎松了一瞬。
張成大手一張,搭上孩童脖頸。
孩童渾身劇烈哆嗦,似乎連喊都不會了。
見他這樣,柳福兒沒再蒙他的嘴,反而去看營帳里的物什……
張成看她一眼,將孩童的腰帶系上,半強迫的把他夾進胳膊里,帶出帳篷。
柳福兒緊隨,又沿著原路出去。
待到遠離,柳福兒叫住張成,「放他下來。」
張成勒住馬,把俯趴在馬背上的孩童扯下來。
三人速度很快,孩童被顛得面無人色,連站都站不住了。
柳福兒扶住他,軟聲道︰「你是誰?」
「圖,圖雅,」孩童含糊的說著。
柳福兒拿出小印,問︰「這個是你的?」
孩童點頭。
柳福兒將印記在手背用力一壓。
上面露出凹凸不平的痕跡。
她拿到張成跟前,「看來,我們找對人了。」
張成擰著眉毛,「耶……」
痕跡沒有多深,隨著肌膚彈起,很快消失不見。
「耶律,」柳福兒接口。
張成低頭看孩童。
孩童哆嗦了下,縮著肩膀,下巴用力壓著。
很不能把自己團成團。
見到這樣的耶律後人,柳福兒輕嘆了聲。
猶記得當年,耶律家帶著大軍襲來。
他們肆意馳騁與幽州城外,將城里城外的一切理所當然的當做自己所有物。
再看這孩子,一點血性都沒有。
便說他是僕從家的孩子,大約也不會有人質疑。
「帶他上馬,」柳福兒吩咐。
張成展臂來扯。
柳福兒以眼往邊上示意了下。
張成看了眼哨探。
哨探趕忙過來,帶著孩童。
柳福兒拉著張成去邊上︰「契丹內里族群太多,沒有這孩子在中間,定會生出矛盾。」
「我要你想辦法把這消息傳遍整個契丹大營。」
「我這邊也會配合。」
「我給你三天時間,能辦到嗎?」
「行,」張成想也不想的點頭。
柳福兒拍了拍他,道︰「拜托了。」
張成咧嘴一笑,闊步上馬,同哨探一道,揚鞭走遠。
柳福兒帶著孩子,返回大營。
一晃三天。
日暮之時,柳福兒封好手里的信,沉聲道︰「叫鄭二來。」
兵士應聲,沒多會兒,一背闊身高,背著長弓的男子闊步進來。
柳福兒捏了捏信,道︰「準備好了嗎?」
「早就好了,」鄭二笑著言道。
「此次乃是十死無生,你可想好了?」
鄭二模了模弓,伸手,「城主放心,我便是死也會把信送到。」
柳福兒起身,來到鄭二跟前,將信輕輕放入他掌心。
鄭二把信貼身收好,轉身要走。
柳福兒長揖到底,低聲道︰「此番,若幽州得解,我會與盧龍節度使商議,為你立一祠堂,受全城百姓香火。」
「也好,」鄭二咧嘴,「以後不愁沒香火享用了。」
他擺了擺手,一如進來時一般,兩個大步便行到外面。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後,兵士來報,鄭二走了。
柳福兒用力抿了下嘴,道︰「跟個人上去,確定之後,來報。」
兵士領命,出去交代。
柳福兒長長吐了口氣,按著有些疼的腦袋,繼續研究契丹扎營附近的地形。
天徹底黑透,兵士來報。
鄭二已經把信送出去。
柳福兒點頭,佯作沒有看到他臉上的戚色。
翌日,柳福兒立在高台點兵。
張成正好趕回來。
見柳福兒朝自己張望,他笑著點了點頭。
柳福兒心中大石頓時落下。
她揚聲,做戰前鼓舞。
等情緒差不多了,她示意他上來,低聲道︰「說兩句,給大家吃個定心丸。」
張成抹了把長出來的胡子茬,道︰「城主讓我說兩句,那我就說說。」
他道︰「這兩天,我去蠻子那邊轉悠幾圈。」
「說實話,他們人比咱們多,弓箭也不咱們多。」
下方,眾人頓時一陣騷動。
柳福兒挑眉。
「不過,」張成呵了聲,聲音猛地拔高。
高台周圍很是開闊,聲音遠遠傳開,硬是壓住幾千人。
「我走前放過把火,把他們的弓啊,箭啊,燒了個精光。」
「除此之外,我還點了他們的糧草。」
他環顧安靜得只能听到風聲的校場,道︰「他們人是多,不過都是拔了牙的,要是這樣還贏不了,那就趁早收拾收拾,滾蛋。」
說完,他呃了聲,道︰「也不用滾,估計你們就被蠻子割了腦袋,當兩腳羊啃了。」
眾人面色凜然。
塵封多年的往事漫上心頭。
便是那才剛入行伍的,即便沒听到因果,但听啃了一話,也能猜出大概。
但凡是人,沒有誰想當任人宰割的牲畜。
「行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和城主反正是把能干的都干了。」
「剩下的,想活不想活的,你們自己看著辦。」
他擺了擺手,下了高台。
柳福兒望了眼下面,勾了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