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八哪里肯甘心,他號令兵士去追。
來援的旅帥卻不同意,他重復徐四的命令給崔八。
崔八不忿,想要辯駁。
旅帥自知身份,不爭也不辯,只沉默而倔強的對著他。
眼見吳家戰船徐徐走遠,崔八氣得眼冒金星。
僵持半晌,徐四終于趕到。
見到徐四,旅帥立時奔去復命。
听得折損,徐四蹙了下眉頭,道︰「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
旅帥領命,快步往自己艙室行去。
崔八捂著肩膀,一臉忿忿的過來。
「我軍大勝,正是將吳軍一舉圍剿的好時候,你為何勒令,不許追擊?」
徐四挑眉看他,道︰「早前,你那也是好時候,可結果呢?」
崔八郎垂下眼,不語。
徐四聲音微厲,道︰「我一早便與你說,侯泰不是吳大郎,你可往心里去了?」
崔八悶不吭聲。
徐四道︰「我又下令,讓你只擊莫追,你可听了?」
崔八面頰微泛白色。
徐四側頭,示意兵士們退下,招了手,讓崔八坐到近前,道︰「你往笨了想想,侯泰是從一小卒一步步升到現在位置的,你且想想,若他沒有本事,吳節度使會破格招他為女婿,將兵權交與他嗎?」
崔八抿著嘴角,抬眼看徐四。
見他面比紙白,心里暗驚。
他往近前挪了挪,低聲道︰「我知曉了,以後我定會對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沒有必勝的把握,我絕不出兵就是。」
崔八又道︰「外面風大,咱們還是回去吧。」
徐四看向周圍。
此時徐家兵士已將傷員從水里救出,至于死去的也都撈上來,準備送與某處,集體安葬。
徐四微微點頭,保持姿勢不變。
崔八喝令兵士,將他抬入艙室。
待到兵士退下,徐四晃了晃,直接栽了下去。
「四郎,」崔八唬得不輕,急忙喚他。
徐四睫毛顫了顫,卻已沒有力氣回應。
崔八忙往外奔。
只是才走到艙室門口,他又停下。
整了整衣裳,他看似從容的邁步而出。
待進了邊上,彌漫著藥味的艙室,崔八才露出急色,道︰「徐四暈了,你趕緊去看看。」
陳郎中哼了聲,擱了蒲扇,把藥罐子提起,倒了碗藥出來,才跟著過去。
進了艙室,他也不扶脈,直接讓崔八把徐四擺個容易灌藥的姿勢。
而後他傾身,把藥一勺勺的灌下去。
一碗藥很快見了底。
程郎中示意崔八擱了手,道︰「再這麼折騰一次,就不用叫我了。」
「嘿,你這人,」崔八郎心里本就有火,現下只是強忍著而已,听得程郎中如此說,他立刻擰著眉頭,很是不悅。
程郎中咧嘴,道︰「你便是處置我,我也要這麼說。」
他道︰「我便是再本事,也不過一郎中,又豈能與閻王奪命?」
崔八一梗,側目看了眼徐四,壓低了聲音道︰「你再說,信不信我這就處置了你。」
程郎中斜睨著他,不語。
崔八拉著他去了艙外,語氣轉緩︰「就沒有什麼法子好想嗎?」
程郎中搖頭,微微嘆氣道︰「法子我已經想了,可郎君不听啊。我又有什麼法子。」
崔八一默,松開拉著程郎中衣袖的手指。
程郎中道︰「我再煎兩幅藥,每隔一個時辰便用一次,入夜時,應該便能醒轉。」
崔八點頭。
程郎中道︰「此藥只能頂一時,只治標治不得本。」
崔八眸色微黯,轉頭進了艙里。
程郎中搖了搖頭,回去自己那邊。
城門外,崔五將堤壩盡毀,水入潮汐,奔涌著向城牆沖去。
崔五見水勢太猛,便索性命舵手操控著,向城池靠攏。
城內,長史也在這一刻挖通了城門邊堆起的土。
城門洞開,水也跟著奔涌進來,很快莫及腳踝。
百姓們已斷水幾天,又玩命的干了許久的活,喉嚨正干的快要冒煙。
見到河水涌入,他們歡呼著趴在地上,捧了水便往嘴里送,又把水肆意的淋在身上暢快的甩著頭臉。
長史含笑,望著眾人,長長的出了口氣。
城門外,崔五帶著兵士涉水而入,見到長史,他忙拱手相敬。
長史回禮,請他往城里行,道︰「四郎君可是來了?」
崔五點頭,道︰「郎君帥兵追擊吳賊,我領命前來打通河道。」
長史笑著點頭。
早前,城牆上的兵士便見到徐家與吳家交戰。
只是城牆高度有限,看不得太遠,具體的詳情他也知其然,不知所以然。
兩人走了片刻,崔五環顧周圍,見得了消息的百姓歡呼雀躍著從家中奔出。
他駐足回望,望著眾人臉上洋溢的笑意,也跟著淺笑。
長史見狀便道︰「此番守城,若沒有百姓一同堅守,這城怕早就守不住了。」
崔五笑道︰「百姓能如此,也是虧得長史運轉得利。」
他道︰「不然,怕是封城的當天便已經生了亂子。」
能被崔家郎君如此稱贊,長史有些自得。
他捋了捋胡子,道︰「不過是勉力而為罷了。「
崔五含笑,轉眼再望百姓。
經過最初的興奮之後,渾身皆濕透了的百姓們都沒有早前的急迫。
見到長史,眾人皆拱手而禮,神情皆肅然尊敬。
崔五眉頭微動,心里有了些成算。
待到大軍進來時,他便在徐四清醒之時將自己看到的情景講與其知曉。
徐四道︰「此人早前在淮南便有些名頭,只是他不愛顯露,凡事總喜歡落與人後,久而久之便真個落下了。」
崔五詫異,道︰「我與他見面之時,他談吐得體,處事合宜,並非你所言那般。「
徐四微笑,道︰「所以,早前他又為何那般?」
崔五眉頭微動,徐四笑著轉開視線。
夜半,才剛獲得解救的城池陷入沉睡之中。
幾十里外,侯泰接到吳大郎傳信。
握著這封信,侯泰的面上顯出幾分掙扎。
臨安失守,南地丟了大半,吳家實力可以說少了大半。
雖讓他還奪了建州,但跟受到的損失相比,實在不能對等。
因此,拿到這封措辭得體的書信之後,侯泰才更加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