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梁二從校場歸來。
柳福兒將當初與朱家借糧,並將朱家引薦入徐家一事講了,又道︰‘沒想到短短幾年,朱家就成這樣。’
梁二哼了聲,本想譏諷兩句,但看柳福兒面色黯淡,甚為自責的模樣,只得道︰「人吃五谷,哪能沒有個病癥,你也莫要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
柳福兒淺淺的扯了下嘴角。
道理她也懂,只是想到朱家之所以背井離鄉,都是因為信了她,信了徐家之故。
而今一家只有朱小郎一人,她心里怎能好過?
她嘆了口氣,問赤槿,朱小郎可醒了。
听說還在睡,她有些擔心,問︰「陳郎中可去了?」
赤槿點頭,道︰「說只是睡著了,不過他心脈有些弱,想是憂思太重,傷了心神。」
柳福兒又長嘆道︰「與陳郎中說,朱小郎那邊就有勞他費心了。」
「若是缺什麼就與我說。」
赤槿想起庫房僅剩的那點家底,微微點頭。
翌日,將近正午。
朱小郎終于醒了。
柳福兒過來時,他正端著碗喝藥。
看他眉頭也不皺的一口干了,柳福兒抿了抿嘴。
還記得初一見面之時,他跟前的蜜餞果子都是用厚厚的蜜糖漬過的。
朱小郎擱了碗,笑著請她落座道︰「你不來,我也正想去尋你。」
他道︰「我這人閑不住,你還給我點事做吧。」
柳福兒將蜜餞遞過去,問︰「你想做什麼?」
朱小郎搖頭,道︰「隨便,你看著辦。」
柳福兒笑道︰「說實話,我跟前確實缺人,尤其缺你這樣的,只是現在我卻不能安排。」
「為何?」
朱小郎擰眉。
柳福兒道︰「你瞧瞧你現在的模樣,瘦得出去都能嚇壞幾個,我若讓你在外做事,豈不是讓人以為我江陵城無米下鍋?」
「那我就在府里做事,不出去,」朱小郎道。
柳福兒搖頭,按住他道︰「听我的,好生養幾個月,把你從前的風貌養出來,我會要你去做更重要的事。」
朱小郎看著她,道︰「我能問問是什麼事嗎?」
柳福兒挑眉,略帶些調笑,道︰「當初你我相見,你在作何?」
朱小郎眼楮微微斜挑。
當初兩人在樓子里相遇,胡姬翩然起舞,他恣意的玩樂著。
片刻,他神情一黯。
柳福兒便知,他定是想起了朱三金。
她拍拍他肩膀,陪著靜坐好一會兒,才起身離開。
朱小郎到此時才抬頭望她背影,拳頭緩緩的捏緊。
骨節隨著他的力道顯出一抹刺眼的白。
朱小郎緩緩低下頭,掩住眼底的波瀾起伏。
另一邊,郡守府的側邊角門,一艘平底的客船正停在那里。
一些婦孺和幾個漢子搬抬著各式各樣的物什從船上下來。
負責守門的小郎瞧見來人,頓時從門里跳出來,道︰「孟嬸,你們可來了。」
眾人看到他,皆笑著答應,小郎疾步往下奔,才跑兩步,忽又想起來,急忙的跑進門里嚷︰「來幾個人,孟嬸他們來了。」
歡快又高昂的嗓音遠遠蕩開,沒多會兒便有人趕來。
眾人都跑去門外,連搬帶抬,將船上的其他東西都一並搬下。
老常也接到消息趕來,看到背著個包袱的孟氏以及自己的兒子,老常只微微點了下頭,便轉眼看其他人。
一一查看完畢,見沒少一個,老常一直掛著的心才算落定。
孟氏側頭,見大家都顧著與親人相聚,沒人留意這邊,便上前兩步,道︰「一個都沒少,你可滿意了?」
老常笑著點頭,道︰「辛苦你了。」
孟氏撇嘴,道︰「來這兒才兩天,倒是會說場面話了。」
老常笑了笑,側身指不遠的巷子,道︰「那是城主特地留給咱們的,離這兒不遠,方便大家下值回家。」
孟氏遙望了眼,轉頭招呼其他人趕緊把東西都挪過去。
眾人浩浩蕩蕩轉去巷子。
日子隨著眾人的到來,漸漸按部就班起來。
柳福兒听說大家過來,便帶著米糧等物過來。
一番敘舊,又吃了頓開火飯,才與梁二一同離開。
如此過了小半月,謝大從劍南來信,有御史上書彈劾馬郡守魚肉百姓,倒是城內外百姓流失近三層,若沒有柳福兒當機立斷,只怕那城早已是空城雲雲。
當然,朝堂里也有人持反對意見,無詔無令搶奪城池,私自斬殺朝廷重臣,不論其他,這便是一大罪。
奈何那御史嘴皮子犀利,一番扯皮之後,兩廂僵持不下。
到此時,那御史才呈證據三冊,百官傳看其上記錄的內容之後,皆搖頭不語。
最後唐皇口諭,此事擱置,至于如何處置,以後再議。
擱了紙條,柳福兒輕吐口氣。
再議其實也是意味著就此作罷,不過是更冠冕堂皇,也更好听罷了。
她叫來常大,道︰「城東和城西有幾間鋪子,你問問咱們的人里可有人干過掌櫃伙計的。」
「有幾個,」常大道︰「周家兄弟早年就是看鋪面,後來得罪了人,被東家趕出來,又去了船塢,之後亂軍扎了那兒,他們就被抓去挖礦。」
這是柳福兒才想起,當年在山坳便是他們兩個幫忙建起的屋子。
想想兩人嫻熟無比的木工手藝,柳福兒不由欣喜。
若是可行,那麼那船說不定能早些造出。
「快幫我把他們請來。」
常大答應著,出去叫人。
沒多會兒便把人帶了過來。
柳福兒將兩人叫來桌邊,指了攤開的圖紙,道︰「你們來看看這個。」
兩人近前望了一眼,都露出了笑意。
柳福兒看了眼兩人,忽然就明白了,她道︰「這個你兩知道?」
周家兄弟點頭,道︰「謝長史早前拿來與我們討論過,此船機關精巧,可大幅度減少船只沉毀,理論上可以日行百里之外,且這也只是構圖,並未有實際船只,具體如何,還需要反復試驗,反復矯正,方可下水。」
兩人遲疑,周大道︰「我們粗略算了下,大抵要萬貫開外。」
柳福兒點頭。
所以那船行才把圖紙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