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柳福兒喝了已變得溫熱的甜漿,起身。
轉眼見謝大又要往案幾去,便道︰「你不回去?」
謝大笑著回頭,道︰「馬上。」
柳福兒搖頭,扯住他道︰「事情永遠做不完,便是心急也得顧好身體才行。」
謝大被動跟了幾步,只得妥協道︰「好,我把燈熄了還不成。」
柳福兒松了手,幾步跨去門外,笑眯眯等著。
燭火被冷風吹得劇烈搖曳。
謝大搖頭,把單獨擱置的一摞冊子拿起,才將燈吹熄了。
出了府衙,謝大和柳福兒安靜的走在回去的路上。
已成被確立為柳家軍的眾人正在巡查。
當看到有人未按照規定時間回去坊市,十人小隊頃刻圍了上來。
「什麼人,」鋒利的兵刃森冷的對著兩人,為首的什長大喝一聲,並將手里火把舉到跟前。
烈烈火光通亮,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什長看清是誰,微微一訝,忙拱手呼︰「石三見過柳城主。」
其後,眾人皆抱拳而禮。
听得稱呼,柳福兒訝然的看謝大。
見他含笑以對,就知道是他的主意。
「石什長請起,」柳福兒虛托起石三,道︰「我與謝長史隨便走走,石什長不必理會,繼續巡查便是。」
「是,」石三朝兩人各自一禮,帶著部下沿長街繼續巡查。
沉重的腳步漸漸遠去,謝大笑著打趣︰「這麼說,我也算是官了?」
柳福兒睨他道︰「我都升官了,你又豈能還是布衣?」
謝大大笑。
爽朗的笑聲越過高牆,揚揚傳開。
柳福兒忙扯了他道︰「小聲些,讓人听到,定說你我不以身作則。」
謝大略收了些聲,道︰「你說的是。」
翌日,柳福兒跟梁二一同起來。
梁二邊套甲邊道︰「梁家畢竟搶過吳家的糧,為了以防萬一,你還是多帶些人吧。」
「不用了,帶多了反倒讓人覺得我底氣不足,」柳福兒抬眼,見梁二皺眉看來,便笑著推他道︰「放心,吳家又不是傻,有你坐鎮,他們不會自尋麻煩。」
梁二本還消極抵抗,听得最後一句,他力道減弱。
只是用過早飯,還是加了句「讓二郎帶兩個人跟著。」
有他帶著,她也能跑得快些。
「知道了,」柳福兒點頭,道︰「你去忙吧,我收拾收拾就走,回來順便去接康兒。」
梁二嗯了聲,問︰「元宵節會回來吧?」
「我盡量,」吳州距離江陵並不近,一個來回也要半月出頭,時下已將年下,大抵年夜前後才會抵達。
梁二悶悶點頭,將手邊的甜漿干了,道︰「那我走了。」
柳福兒點頭,望著他出了門,才提了小包裹出來。
孫禮趕忙上前想要接過,柳福兒頓了下,也就由得他了。
「我走的這些時候你要照顧好司馬,年節酒肉定要置辦妥當。」
孫禮便跟著她走,便點頭。
行到後角門旁,王二快步跑來,道︰「阿姐,走吧。」
十分自然的將柳福兒手里的包拎過。
柳福兒點頭,提步出門。
孫禮歪頭看向阜頭雕著精美浮雕的平底二層樓船。
此時王老二已經上船,舵手以及人力也都全部就位。
只待柳福兒兩人登上,便轉動船帆,移入河道。
河水潺潺,很快將大船帶遠。
王老二帶著柳福兒和王二來到二樓。
推開正中最為華貴的艙室,王老二側開半步。
柳福兒歪頭看了眼,忍不住嘖了聲。
要說這樣的樓船她也見過幾艘,主室她也都待過些時候。
只是司馬家的華麗中略帶著些低調,徐家的則是富雅中帶著矜貴,梁家的大氣簡潔。
眼見這個,要說華麗也有,只是陳設太過繁復密麻,有種暴發戶炫富的感覺。
柳福兒隨手從多寶格上拿了件貼了金片的擺件問︰「這哪兒來的?」
「這是西城三個坊市聯名送的,」王老二笑回。
柳福兒呵笑,隨手把玩意拋給王二,道︰「都收了,等到江南換成布匹。」
王二答應著將包袱擱在門邊的小幾上,轉頭去尋箱籠。
柳福兒請了王老二進門,安坐之後,柳福兒道︰「二叔,我與你看樣東西。」
她打開包袱,取出兩本冊子,遞給他,道︰「你看看。」
王老二翻了兩下,道︰「這是給吳節度使的?」
柳福兒點頭,側頭看了眼,指了其中一處,道︰「這家商鋪與馬府的管家交好,」說著又指另一處道︰「那個經查也跟馬大郎月兌不開干系。」
她看向王老二。
她並沒問哪些坊市,但她指出的兩個皆在送船那三個坊市里。
王老二抿了抿嘴,明了柳福兒給他看冊子的意思。
這艘船造價不菲,加上內里的擺設亦要不少銀錢。
若他們不心虛,又何必大出血?
只是他早前被人奉承,一時昏了頭,又想著能用上,這才接了這船。
王老二道︰「等回去了,我就把船還了。」
「這倒不必,」柳福兒道︰「等回去之後,讓謝大折算出數額,算作以後的賦稅。」
「阿姐,我來了,」王二提著兩個箱籠,興沖沖奔來。
「好,」柳福兒笑著起身,與王二一塊來到博古架前。
王二打開箱籠,又翻出幾個錦盒,獻寶的道︰「我還拿了這個,免得搬抬時損了物件。」
「做得好,」柳福兒笑贊他一句,拿起描金雙獸戲玲瓏繡球的擺件擱在他打開的錦盒里,大小基本相差無幾。
王二又翻出些碎布片將空隙塞好,樂滋滋的擺進箱籠,又抄起另一個錦盒。
柳福兒端量了下大小,又尋了個把件,比量著。
王二道︰「阿姐,這東西能換多少布匹?」
「不知道。」
王二道︰「那等去了,我先打听價格,挑劃算的買。」
柳福兒笑著道好,團了塊碎布塞縫隙。
王老二見兩人忙活得挺自得其樂,便起身出去。
冬日的太陽即便高起也沒有溫度,木漿拍打在水面,發出陣陣的嘩啦聲。
王老二沿著甲板一直來到船頭。
飛揚的水汽頃刻拍打在臉上,快速將他臉上的燥熱帶走。
良久,王老二方轉身,從側邊的樓梯下去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