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已是天光大亮。
柳福兒動了動肩膀,彎了彎膝蓋,感覺身上一下子輕快許多。
她側過頭,身旁之人早已不見蹤影,模模床單,已是觸手冰涼。
屋里傳來的響動,柳福兒道︰「幾時了?」
赤槿擱了碳夾,快步過來道︰「辰末了。」
她撩了床帳,順手掖被角。
柳福兒將被子掀開,從床上起來。
赤槿急忙拿來帶毛的披風搭在她肩上,道︰「娘子,你還沒好全呢,不如在床上歇一天吧。」
柳福兒搖頭,感覺腦仁有些疼。
也不知是睡多了,還是昨晚的發燒帶的。
赤槿拿來瓖了貂毛的襖裙的半臂,麻利的把柳福兒全副武裝上,才扶她去盥洗,接著又扶她到鋪了軟墊的坐榻上。
柳福兒有些無力的靠著背後的軟墊,道︰「你去尋八郎君過來。」
赤槿遲疑道︰「娘子,你身體還弱,不如養些時日,再尋郎君說話。」
柳福兒微微皺眉,道︰「讓你去,就去。」
赤槿見狀也不敢再勸,只是在出門前,叫重槿趕緊把早上的粥和藥送上。
柳福兒昨晚只喝了些甜粥,這會兒正覺得餓。
吃了粥和藥,又抿了撒許多糖霜的梅子,柳福兒才覺得恢復些力氣。
司空八郎正好這時進來,看到柳福兒氣色雖然不好,但精神不錯,才放了大半的心。
世家之中不比外面,好些規矩必須要守。
即便他們已是兄妹,但妹子病臥,他身為郎君,也不好入內探望。
柳福兒抬手,示意他就站在門口,又吩咐兩個槿退下,才道︰「你幫我跟參軍傳個話,就說多謝他。」
司空八郎莫名,從打那次寺廟之行以後,他們也有些日子沒見,便問︰「你要謝他什麼?」
柳福兒臉頰微紅,昨晚之事怎好跟他細說,只道︰「你幫我跟他說就行。」
司空八郎點頭,正巧他也要跟梁二說那船嫁妝的事。
出了小院,司空八郎就直奔軍營。
梁二正神采奕奕的練兵,听說有人找,他闊步過來。
「八郎,你怎麼來了?」
他道︰「可是大郎有事?」
想想,早上他走得有些早,碳爐里的火也熄了。
莫不是她又踢開被子,著涼了?
梁二心立時懸起,恨不能立刻奔去。
司空八郎搖頭,道︰「她沒事,只是讓我來跟你說謝謝。」
「謝什麼,我不過做了我該做的,」梁二松了口氣,問︰「你該不會就為了這句話,就跑來這里吧?」
從這里到司空家少說也有五六十里呢。
「自然不是,」司空八郎道。
他睨著看似磊落的梁二,總覺得自己是錯過了什麼。
梁二靜等片刻,沒等來下文,便挑眼去看。
司空八郎回過神,道︰「年前,你送來的那些東西,什麼意思?」
「這還不明白?」
梁二理所當然的道︰「大郎的嫁妝啊。」
司空八郎深吸了口氣,道︰「義妹的嫁妝,我阿耶和阿娘已有準備,單子也都擬好,莫非劉夫人沒有告知?」
梁二眨了下眼,道︰「我這些日子都在軍營,連家都沒回,怎會知曉?」
「再說了,多陪送些不好嗎?」
見司空八郎表情郁郁,梁二詫異,「我听說你司空家嫁女是有規矩的,我想要大郎十里紅妝,風風光光。為我梁家長面子的事,我出一份力,也不行?」
司空八郎搖搖頭。
這根本就不是出不出力的事。
他也說了,司空家是有規制的,阿耶和阿娘本來置辦的就已經超了,若再加上他送來的,莫說只嫁給個司馬,便是嫁個一品驃騎大將軍也不掉份。
他轉身上馬而去。
梁二遙望他遠去,轉臉去尋周小六,道︰「你送東西過去時,司空家的人可有異樣?」
「我去時天色已晚,管事的通報之後就把東西卸了,從頭到尾也沒說什麼,」周小六回憶著道。
「那他鬧騰的是哪一出啊,」梁二模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而此時,回了家的司空八郎去找了司空茂,道︰「二郎不肯把那些東西收回。」
司空茂點了點頭,他一早就想到了。
「罷了,他也是想讓福兒風光些,畢竟她的妯娌可是公主。」
他道︰「這件事我會與你幾個族叔嚴明,他們若不信,查賬就是。」
「阿耶,」司空八郎低喚了聲,深覺阿耶的不易。
司空茂笑著拍拍他肩道︰「跑了一圈,你也累了,回去歇著吧。」
司空八郎听話的退出來,轉去柳福兒那兒。
不想柳福兒並沒有見他,只讓赤槿來問如何。
司空八郎道︰「話已經傳到,讓娘子放心就是。」
赤槿一禮,回去傳話。
柳福兒微微點頭,既然見到人,就說明梁二好好的,並沒被她傳染。
柳福兒放下提著的心,拿來針線簍子,開始慢悠悠劈線。
一根細線略一搓,便岔出一股,她眯著眼,小心把它們一一分開。
不知不覺便到了三月。
初三,上巳節,一個全民出門踏春的日子。
司空十娘早在半月之前便準備出游事宜。
待到將要出門之時,她來尋柳福兒,卻見柳福兒還一聲身寬松的常服,費了吃女乃的勁跟鞋樣子較勁。
她快步來到跟前,抽出鞋樣子,道︰「柳姐姐,你不跟我去踏春嗎?」
柳福兒苦笑,道︰「我還有兩雙鞋襪沒做,眼見著日期就近了,哪里還有時間去踏春?」
司空十娘擺弄下鞋樣子,道︰「不然你跟我出去玩,回來我幫你做?」
「不成,這是我孝敬長輩的誠意,怎能讓別人替?」
柳福兒把鞋樣子拿回來,道︰「你跟義兄去玩吧,玩得開心點。」
司空十娘很不甘心,道︰「可是再過不久,你就要嫁人了,想要再出門,可就沒這麼容易了。你當真不趁著現在,出去玩上一番?」
柳福兒搖頭。
出門春游這種事,她經歷得多了。
跟一時的玩樂相比,她更想盡可量的挽回自己的面子。
司空十娘無奈的走了。
柳福兒推開窗子,讓春日的陽光照射進來。
她往後挪了挪,讓自己處在陽光里,繼續之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