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四眼神微黯,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柳福兒眨巴下眼,便趁著徐大入帳篷的機會,幾乎耳語的道︰「我過去看看。」
她說完便走,徐四伸出手,卻只模到一點袖腳。
護衛們虎著臉從人群當中走過。
凡是女的和扎著丫髻的女圭女圭都被逐個挑揀出來。
當經過王老二時,他正轉臉給阿娘倒水。
護衛扯著老太太胳膊,直接往外扯。
老太太腿腳不利落,跟不上護衛動作,疼得哎呦呦直叫。
王老二看到這情景,他先是一呆,之後便是暴怒。
他直接將水碗扣在護衛臉上,順手抄起帶著火星子的棍子劈頭蓋臉的打。
護衛已經習慣了被敬著順著,哪里會想到有人敢暴起。
一個疏忽就被王老二打實了兩棍。
護衛嗷的一聲慘叫,拔出佩刀。
錢老四在稍遠些的地方,來不及過來,就嗷一嗓子就喊起來,「兄弟們,抄家伙。」
隨著這一嗓子,一瞬間,不知道有多少把刀槍棍棒都舉了起來。
負責這隊護衛的領隊趕忙過來,喝令護衛將刀放下,又好聲氣的道︰「諸位兄弟,大郎君令,但凡婦孺一概不允跟隨,我等也是奉命行事,還請諸位行個方便。」
老常從後面擠過來,道︰「敢問,這事四郎君可知曉?」
那領隊笑了笑,問︰「你覺得呢?」
老常臉色微變,正要再說,余光瞄見柳福兒正在招手。
老常給王老二個眼色,示意他按住錢老四,便在領隊不注意的情況下來找柳福兒。
一見面,他便道︰「這事怎麼回事?」
柳福兒嘆氣,道︰「能怎麼回事,徐家大郎來了,就想要勞力,不要女的和孩子。」
「這什麼意思?」
老常勃然大怒,「要把婦孺和孩子扔這兒,不是讓他們去死?」
柳福兒嘆氣。
誰說不是呢。
所以她才跟來。
老常道︰「你讀過書,腦子靈,趕緊想個主意。」
老常明了,他們和柳福兒不一樣,這些人里也只有柳福兒才能在徐四跟前說上話。
柳福兒蹲在地上,小臉糾結的抄了塊石子在地上畫了會兒,又拉老常跟她一道蹲著。
「大叔,你說要是不去徐家,咱們自立門戶,你覺得有多少人會跟咱們走,」柳福兒問他。
「一半吧,」老常有點拿不準。
柳福兒道︰「跟你說實話吧,徐四那里肯定是不行的,徐大已經放出話。我覺著,就算徐四帶著這些人去淮南,以後也是沒辦法再管了。」
老常張了張嘴,末了也嘆了口氣,道︰「那我過去問問,帶會兒給你個準信。」
柳福兒點頭,轉頭去找孟家父子。
孟三郎見她臉色不好,便道︰「是不是郎君不允?」
柳福兒微微點頭,道︰「如今這隊伍已經不是四郎君做主,老常那邊的婦孺也都不許再帶了。」
孟大嘆了口氣,道︰「生死有命,既然去不了,那就回去。不論生死,好歹一家人也在一處。」
柳福兒垂著眼,沒有吭氣。
王二蹭過來,拉著她道︰「大兄,我不算孩子吧?」
柳福兒揉了下他腦袋,笑了笑,心情復雜。
最初,她的念頭是想辦法活下來。
可是與徐四的交往里,她漸漸覺得,他是個識禮明事,寬容溫和的人。
她很樂意在保障自己生存的情況下,幫著這樣的人做事。
但是就在剛才,徐四在徐大給出選擇時,只掙扎了一瞬就放棄了。
這讓她失望之余又有了警惕。
人的一生想要抉擇的瞬間實在太多了,她不想成為那個被放棄的人。
老常從人堆里出來,表情凝重的過來。
一瞧那模樣就知道情況不太好。
柳福兒拍拍王二,與老常去了沒人的地方。
老常道︰「家里有女眷和孩子的,大半都跟著走,其他人都跟徐家去。」
柳福兒道︰「跟著咱們的青壯有多少?」
「五十幾個,」老常悶悶的回道。
柳福兒微翹嘴角,道︰「還行,比我預期的多。」
老常道︰「大郎,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柳福兒找了幾個石子,將一枚放在地上道︰」這里是你早前住著的寨子,」她又拿了個石子往西南方向擺了下,「這里還有處山坳。」
她道︰「如今情勢已經十分不妙,黃二已經佔了好幾個城,流民以後只會多,不會少。有前面那個山坳擋著,咱們藏在里面,開荒種地,除開鹽巴需要買,其他都能自給自足。」
「那都是以後,」老常道︰「現下怎麼辦?」
他道︰「徐家不可能讓咱們帶糧走,這一年你讓這些人吃什麼喝什麼?」
「誰說沒糧,」柳福兒笑道︰「這里拿不走,別處未必就拿不走。」
老常定定看她,道︰「你在打白馬寺的主意。」
柳福兒笑了,「還是你了解我。」
「不行,」老常道︰「那可是匪窟,咱們根本不是對手。」
柳福兒道︰「可我們還有得選嗎?」
老常悶悶低了會兒頭,問︰「你是有什麼法子?」
柳福兒嘆了口氣,道︰「法子總會有的。」
老常見她面色沉重,便悶頭回了人群。
此時那群人已明顯分出兩個陣營。
王老二,錢老四帶著婦孺收拾行李,趙老三則與一眾漢子去找王領隊,要求護送糧隊。
王領隊帶著糧車緩緩通過,孟家父子依依不舍的看著柳福兒。
柳福兒跑過去道︰「以後你們若遇到難處,就在城門的牆根畫個福字,我要知道就回去找你們。」
孟大點頭,道︰「大郎啊,你一個人在外頭可要當心,凡事莫要出頭,出頭的椽子最容易被鑿破。」
柳福兒道︰「我知道了,大叔,你們也要多保重。」
孟三紅著眼楮,拉著柳福兒袖子,道︰「等回去,家里沒事,我就去尋你,你可一定要來找我。」
柳福兒點頭,目送兩人走遠。
趙老三側目看柳福兒,柳福兒看也沒看他,徑直往帳篷處去。
官道上,忽然傳來一陣雷鳴般的蹄聲,一隊騎兵如從天而降的將糧隊包圍。
王領隊高聲喝令著命人將車點頭,重新折返回來。
徐大和徐四從帳篷里出來,道︰「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