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陌生的聲音接著道︰「听我講一個故事。」
不等柳清拒絕。
「有一個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從小被人領養。與一位住在鄉野的教書老先生為伴。那位先生待他極好，教他讀書寫字做人的道理。在那孩子十歲之時，生了一場大病，老先生無錢醫治，就將這孩子賣給商隊用得來的錢看病……」
那人講到這里，停了一下，似乎在調整情緒。
柳清清了清嗓子小聲道︰「壯士……」
「閉嘴。」黑暗中的男子換了一種腔調淡淡道。
柳清壓下心中的莫名其妙，立刻單手捂住了嘴。
那人似乎從衣袂摩擦中判斷出了柳清的動作，頓了頓繼續道︰「病一好，也是兩人分離的時候。孩子抱著老人大哭不肯離去。那老人許諾十年之後一定會來找他，其實老人早已垂暮怎麼能活得了那麼長時間？孩子信以為真，商隊每到一個地方，孩子便寫一封信由驛站的信差送回去。後來商隊解散，孩子跟著一個略懂武藝的漢子投奔了江湖第一大派。那教派之主有個聰明貌美的女兒，與那孩子一般大。那漢子久而久之便打起了那女孩的主意。時常偷偷趁著外出給女孩帶些有趣精致的玩意。」
這時的柳清已經完全沉浸在這個故事里，但同時也有了幾處疑惑。
驛站的信差送信需要錢財，男孩身上可有？那老人收到信了嗎？他可來找過男孩？
隨後柳清有點郁悶的想到︰這個故事還挺吸引人，但是，為什麼要給我講啊？壯士你究竟是何方神聖啊？
「那男孩知道了漢子的心事，最終做了一個決定，他太渴望回到老人身邊了，那時他並沒有什麼能夠得人看重的本事。瘋狂的念想之下他只能等待機會以換取離開的資格。」
「這漢子不知男孩的心思，對男孩並無防備，甚至讓男孩代為約那女孩出來。于是，男孩先去告訴了教派長老。等到那漢子等來的是長老時，才知道自己被賣了。」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你覺得如何？」
柳清想了一下，以她現代的思維來看，這也沒什麼嘛！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于是，柳清試探著問︰「就算他不該打幼女的主意，也總不會就是死罪吧？」
那聲音似乎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幼女是什麼意思，冷笑一聲，「十一歲的女孩子也並不算幼女了。他被帶到門主面前，而那女孩子就在門主旁邊，用一種諷刺到極致的眼神看著他。原來那女孩什麼都知道，什麼都心知肚明，她就是要看著那漢子恍然大悟之後自慚形穢的樣子，諂媚求寵的樣子。」
柳清驚呆了，這女孩這麼早熟？也是，畢竟是一門之主的女兒見多識廣。
「那女孩說，‘覬覦她身份地位的男子太多了，她不過是想看看這漢子有沒有什麼新花樣。’這漢子自知自己的期望落空，索性大方承認。私會門主之女，意欲引誘。按照規矩需挑戰十人方可活命。漢子離去之前模了模那男孩的頭卻什麼都沒說。」
柳清眼前一亮，「這個漢子後來怎樣了？」
那聲音卻在這里停下了，反問︰「如果你是那男孩，你會怎麼做？」
柳清想了一下，還沒開口。
那聲音用一種極為平靜的語調開口道，「那漢子死了，他不過略通拳腳，連十招都沒能撐下來。」
「死了？」柳清感到難以置信。
「那漢子單挑的時候，門主之女就在一旁觀戰，嘴里卻是叫囂著，‘打死這個異想天開的賤民。’」
柳清默然。這女孩推波助瀾，這漢子自然被仇視。久居權位，漠視人命似乎已經是世道的常態。
啊？不對啊！
這個故事跟我有什麼關系？
柳清很快從故事的壓抑中掙月兌出來。正在琢磨，就只听身後人淡淡說道︰「男孩收斂了那漢子的尸身。從此以後，在門中處事變得果斷無情。只是，在他心里那門主之女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人，她才是一個賤民。」
那聲音說到最後一句時，似乎用盡了力氣，語調有些微顫。
停了幾息時間，柳清靜靜等待下文。這個人是誰？有何用意？為何要給她講這些？故事還沒有完？這些都需要個解釋。
「我與你說這些，你可有什麼疑惑？」那聲音十分體貼的適時響起。
柳清想了想小心道︰「你就是那個男孩。」
「不錯。」
「你後悔過嗎？」
「悔過。」
「那現在振作了嗎？」
「你說呢？」
柳清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方不方便請教一下，跟我有什麼關系？我有知道的必要嗎？」
空氣似乎靜止了一瞬間。
身後之人緩緩開口，無比誠摯，「身為女子，裝裝溫柔，不會麼？」
柳清差點笑了，我跟你不熟好吧？我又不是白蓮花，誰跟我煽情我就不顧一切同情他。三更半夜，一個陌生男子在自己身邊講故事，這本身不合常理的好吧！
「呵，你就當作，今夜我是個需要安慰的路人吧。有句話要提點你，莫自作主張。這個王府別苑比你想的復雜。不管你的來意是什麼，盡早離開。」
柳清眼前門開了，身邊一陣風掠過。
能感受得到，那人已經不在了。
這個人應該就在王府中？只是那聲音實在陌生。
「算了，就當做今晚做了一件好事吧。」柳清伸手將房門關上。
寧長秀回到書房，心中隨著說出了這個故事而變得平靜。
不錯，那女孩就是蘇姬，慕容芳華。
隨著他一步一步在修門走到人人都要尊稱一聲三爺的時候。
慕容卻不知怎麼，似乎對他產生了興趣。
她早已忘了，曾經有一個漢子帶著一個男孩前來投奔。
她亦早已忘了，她曾經用言語殺死過一個人。
寧長秀心中有惡魔，想痛快的將慕容的尊嚴踩在腳下，問她誰賤誰不賤。
但心中仍有一線清明約束。當年若不是修門門主收留，恐怕後來老先生無法善終。
門主位高權重，不會將他的報答看在眼里。只要有一天沒能報恩，他就不願做出傷人的舉動。
是他失態了。
看到柳清竟然想辦法替慕容獻媚。他就明白必定是慕容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