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明抬起頭來，沒想到這個年紀輕輕的皇帝竟然有先皇的殺伐果斷。他有些驚訝，也覺得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江景明清楚，那年上元燈節，皇帝一眼相中了鐘毓婉，所以從那時開始，他就知道鐘毓婉是一枚有用的棋子。只是他沒有想到，楚桓會隨意的棄了鐘毓婉。
心心念念的女子，時間長了卻也沒有了興致。這就是帝王的心。
這樣一個年輕冷靜的皇帝並不好控制，他盯著楚桓的背影，這樣的人若是在位久了，不會有他的一席之地。
就好比今日，楚桓根本不會放權臣之家的江景文出城，也不會原諒一個心有他人的鐘毓婉，所以無論如何，他兩人注定一死。
江景明雖算到了這一刻，卻沒想到楚桓會要了鐘毓婉的命。
江景明盯著冷漠的皇帝，所以，他下定了一個決心。
皇帝冷聲，「此事交由你來處理！」
楚桓拂袖而去，江景明站在原地。見著滿園的杜鵑花，想起一個傳說，古有杜鵑鳥，日夜哀鳴而咯血，染紅遍山的花朵。這杜鵑花真像是美人的血。
太監拿了毒酒過去，鐘毓婉淡淡的接下了，一口飲盡，像是喝下美味的瓊脂玉露一般。她看著江景明，「若是大人有心，來日送我歸故里。」說完這句，血已經從嘴角流下。
江景明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內心卻十分的復雜。他伸手拽著衣角，目光遲疑的看著她。其實鐘毓婉從頭至尾都是個無辜的人。
只是她最大的錯便是喜歡他。
鐘毓婉險些摔倒，他上前去扶來一把，鐘毓婉躺在他的懷里，只是道，「照顧好小九。」
從始至終她都不曾表達過自己的心意，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她的心意。
江景明竟有些遲疑，鐘毓婉看著他皺進的眉頭，伸手扶平他的眉，嘴角劃出一個弧度，笑了笑，那是一個十分平和的笑意，像是出生的嬰兒對著未知世界的純淨無暇的眼神。
江景明探過她的鼻息，已經沒有了氣息。他站起身來，冷靜道，「送娘娘回秦國罷！」
太監卻道，「大人，皇上賜死娘娘。大人如此決斷不好。」
江景明回過頭來，看著奼紫嫣紅的杜鵑花，搖了搖頭。其實人都不在了，葬在何處都是一樣的，「罷了那就按照規矩吧！」
宮里死去的女人，身份高的自然是葬入黃陵，沒有地位的則是卷入亂葬崗。而鐘毓婉則是以這身罪名下葬的。或許皇帝開恩會葬入皇陵，但他作為臣子去決定，就是逾越了規矩。
江景文坐在地上，冷眼旁觀這一切，「她待你這些年的心意，你卻依舊冷血的很。」
江景明抬起下巴看著他，絲毫不在乎他說了什麼，「二哥如今以玷污皇妃的罪名處死，著實讓人驚嘆。」
江景文仰頭大笑起來，「就知道是你等小人從中作梗！」
「小人？」江景明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昔年我的母親如何慘死，不就是死在你的母親的手里！我算是小人，你們江家的人算什麼？」
江景文厲聲道，「可是你在父親面前發過誓，說過絕不傷害母親的！」
江景明冷笑幾聲，「那不過時敷衍晉安侯的一句誓言。可憐你現在才明白，你的母親就是死在我的手里！」
江景文以為他至少不會違背那句誓言，以為這一切都是鐘毓婉做的，才報復在了鐘毓婉的頭上。而他和鐘毓婉的鷸蚌相爭，不過是江景明的一場算計。
江景明加重語氣，「何止你的母親，你的大哥也是死在我的手里！」
江景文吃驚的看著他。
他悠悠的嘆口氣，「易朝華和李長安不過是當年誤入了其中，成了我殺人的刀罷了。」
江景明踩在他的手上，勾起嘴角，「二哥你忘記了？忘記你從小就肆意的欺負我。我母親生子溫和，總讓我對你萬般忍讓。你還記得那一次去玩捉迷藏？你蒙著眼楮，是我親手將你推進了枯井了，摔斷了你的一條腿！」
他越來越用力的踩在他的手上，「我，從來不是一個忍讓之人。」
江景文此刻知道真相，痛苦的坐在地上。平日里他是討厭江景明了一點，恨他處處壓他一頭。他永遠也無法想象一個婦人帶著一個孩子，是如何熬過了這些年。也無法想象江景明積壓多年的恨。
「年幼時，我與母親常常躲避你的母親派人來的追殺，四處躲躲藏藏。那年發生瘟疫，我險些就此死去…….」他也曾遇上那樣一位女子，她好像他生命里的陽光，他也曾打算放棄過往經歷的一切黑暗，未來與她共度余生。可是天意弄人？
江景文吃驚的看著他，眼前的他如此清高，是如何裝作和晉安侯的那一副父子情深？
江景明搖頭嘆息了兩聲，「今日與兄長說了些許話，你知不知道也不重要，兄長還是飲酒上路吧！來日黃泉路上，兄長遇上大哥，可得替我問聲好。」
江景文右手顫抖的握著酒杯，此刻他倒不是怕死，而是看著眼前的這個三弟，他是用多少年的忍耐才走到了今天。一個鐘毓婉，一份情誼，這天底下什麼東西都動容不了他冰冷的心。
「要我伺候兄長喝下這一杯酒嗎？」江景明冷冰冰的催促道。
江景文仰頭一口喝下酒，輸了就是輸了。成王敗寇，也是公平。他到底不是他，他太看重于兒女私情。
江景文氣息變的越來越低，「無論如何，你始終姓江是晉安府的姓」
這一句話刺痛到江景明的心里去，不錯，他雖恨極了江家，可是他終究擺月兌不了他的姓氏。
他伸手捶了一把柱子，這一路上，殺了這麼多人，江家最後一個人終于死了，他本該是快活的，為什麼此刻卻是如此的復雜。那種復雜，十分的難以言說。
報仇明明該是一件快活的事情，為什麼會變的如此沉重。他看了看死去的鐘毓婉，不知為什麼想起李長安來。關了李長安這麼多天，就是為了不讓她破壞他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