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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夜涼

月光照在地面的水窪里,水光瀲灩,透出銀白色的光。她低下頭,看見水光,水色一動,透出一個一個身影。她敏銳的抬起頭。

那人也是一驚,樹枝一動,從樹上掉下來。他身上藍色底玉蘭暗紋的袍子在月光下瑩瑩流轉。

李長安微微抬了下巴,只是道,「你為什麼每次見我,都特別的很?」

只見那人身著一件淡藍色的玉蘭長袍,劍眉微微抬起,一雙黑眸銳利。

李長安看著易朝華,冷冷的審問,「燕國六皇子?」

易朝華拂了衣服褶皺,見她已經知曉自己身份了,不由得有些好奇,嘴里卻還是否認道,「姑娘怕是認錯了。」

李長安冷言反問道,「出手就是鳳血玉?出入我江淮府邸,試問是哪家的平常公子?」

易朝華不知是怎麼激起了她的怒火,李長安質問,「你出入我李家,存的是什麼心?」她很清楚,這些皇親貴冑,若不是為了利益,絕不會來此。

易朝華只是坦蕩道,「在下沒有別的心思,不過是來探望九姑娘。」

李長安直截了當,「憑你是燕國皇子,又怎麼沒有別的心思?」

「見面便識得我是江淮郡主,你要我如何信你?」

易朝華臉上的笑愈發無奈起來,滿心歡喜的回來見她,竟不知道一回來就被她潑了一盆盆冷水。

易朝華咬牙道,「不過是來見你四哥,這便是我的心思。」

李長安哼了一聲,「心機叵測的人不值得交往。」

夕雲此時正拿了書信過來,「小姐,子陵公子收到回禮,今日命人送了書信來致謝。」

易朝華一把奪過書信,「李長安,你仔仔細細的看清楚,到底你什麼的人可不可交?」

「闌家的是什麼人?都是些偽君子!」

李長安反駁,「我和什麼人交往,同你有什麼干系?」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李長安,我要娶你!」

李長安掙月兌開他,「你是不是瘋了!」

頓了一會兒,李長安忽然恍然大悟的冷笑起來,「怕是六皇子要娶的是江淮郡主,可是這個道理?如今我二哥來江州可也為的是這個事?」

這句話音剛落,正見清月從台階上走下,清月步子一停,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

李長安從她身邊走過,目光交匯,兩人都心中明白,終是什麼話也不曾說。

回了屋子,梳雨和夕雲連忙跑來安慰幾句。

李長安聲音哀涼,「你們不必說了,他們說李家的女兒終只能淪為聯姻的棋子,我兩位姐姐如此,我也逃不月兌這命!我只是不敢看,我的親人這般算計我!」

她閉上眼楮,「我雖是記不起兩年前,我與晉安府之間發生了什麼,那侯府公子到底是為何而死?可我也知道,那樁婚姻,是二哥同他們之間的,我到底是不樂意。」

「眼下來的是燕國的皇子。」她漸漸攥緊手心,「從我知道那個男人的身份開始,我就不相信他待我的半分真心!」

李長安可謂是氣極了,也不願再說些什麼,只是吩咐幾個丫鬟下去。

因是屋里燒了炭,窗子留了一點縫,她覺得臉上有些發熱,便到窗子邊,涼風吹了過來,好像在這無盡的黑夜里找到一個能透氣的地方。

她用手指輕輕推開一點窗子,只見李懷義身著一件月白色的單衣,迎風站在月光里。李懷義敏銳的回過頭,輕聲道,「你既是還沒歇下,我們就說會話兒!」

李長安披了手邊那件藕色的杏花衫子便出去,始終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兄長。這樣冷冰冰的表情甚少出現在她的臉上。

李懷義命人取了斗篷過來,「夜里涼!」

李長安帶著些苦笑,「身上不冷,心冷。」

兩人在台階上坐下,她看著他,「四哥,你當初帶我逃離長禧城,你告訴我這皇權之外的山高水長,你說這世外桃源這無憂無慮。那些都是假的嗎?」

李懷義眼皮垂下,口氣十分無奈,「哥哥也未見過桃源。」

李長安惱怒道,「那你就這樣哄騙我一場,再由著二哥將我作為一場政治的交易嗎?」

李懷義站起身,沒有答她。背過她去,語氣卻是如水一般的平淡,「你二嫂死了」

李長安抬眸,疑惑道,「死了?」

李懷義轉過身點了點頭,只是說,「這是哥哥給你的交代,也是給自己的交代。」

李懷義簡單的交代,「你二嫂听戲听的入迷了,欄桿松了,不慎摔進荷花池里。」

雖然他們都知道事情並不是如此,但這一句話就是他們給予這個女人最後的交代。

「兩府不和都是假象,為的不過是迷糊皇室目光。」

而她的二哥只是把二嫂當作一顆棋子,假借說媒之名來江州。除了給予四哥一個交代,而他們則有一場圖謀,一場關于皇權的圖謀。

在這些事情的掩蓋下,掩蓋了兩府之間的真正關系,掩蓋了那蠢蠢欲動的野心勃勃。

李長安看著李懷義,咬住下唇,「四哥愛的從不是詩詞歌賦里的桃花源,而是權力,是嗎?」

這些話答與不答,心中都已經清楚,李懷義只是告訴她一個更讓人吃驚的消息,「長安,太後準備為你賜婚,你會成為當朝皇後!」

李長安一驚,甚至有些站不穩。

「你知道,如今幼子在位,你二哥原本就壟斷許多政事,該有一個李家的女子到中宮也是因該。」

李長安問,「我拒絕不了,是嗎?」

「懿旨已經擬好,只是還未下詔。」他頓了頓,「但,那是遲早的。」

這一句話說完,她好像整個人都被隔絕到另一番天地里,那個世界里只剩下她一個人。

李懷義感慨一句,「好在我的皎皎還未喜歡過一個人……」

是呀,好在她還未曾喜歡過一個人?

夕雲已經替她將發髻挽好,擇了一只碧玉簪插進發間,一邊垂下的珍珠墜子隨著她起身微微晃動。

梳雨備好了早膳,將勺子遞給她。只見面前的是一碗熱乎乎的豆腐花,配上幾樣點心。

她拿起一塊玫瑰餅,捏了許久,連表面的酥皮都掉了。終是放下來。拿起勺子攪動了幾下豆腐花,卻也遲遲未動。

梳雨問,「姑娘,這豆腐花做的不好嗎?」

只見抬起頭時,卻看見她臉頰上兩行清淚落下,梳雨連忙吩咐,「快,拿下去,拿下去!」

她一手護住碗,「不。」

她的手不住的顫抖起來,忽然哽咽一聲,眼淚便如大雨般的落下,卻是無聲的。

口齒輕吟,「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

她看起頭,看著外面晦暗的天色,滿臉的淚痕,卻無助的苦笑,「春和景明,像那風和日麗的春天。」

無聲也好,有聲也罷,那些話,那個名字,終究只能是掩埋在心底的秘密。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明白,宮門深似海。春和景明,只能是一場夢了。

門口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婉姑娘,你可勸勸。」

鐘毓婉推門進來,「怎麼了,好端端的,哭什麼?」

鐘毓婉拍了拍她的背,「後日,我便要走了。我都還沒有哭呢?」

李長安道,「小時候,我總想長大了,要踏遍萬里山河,行遍人間四處,現在我才知道,我哪里也去不了,我身上流著的始終是李家的血。」

她聲音無助,「這個家族給了多少榮耀,就得為這個家族付出些多少。」

那個淡泊名利,風輕雲淡的四哥已經不復存在了,她看著鏡子里,滿面淚痕的自己,而自己將來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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